我的家乡位于皖、豫、苏、鲁四省的搭界地区,国民党统治薄弱,是共产党较活跃的地方。1930年,大伯二伯参加了共产党在宿县组织的两次农民暴动,结果都失败了。之后,二伯被派到上海做地下工作,大伯到江西参加了红军。他们离开后,被国民党及地痞流氓抄了家,除了土地房子以外,东西全部被掠走,并处以罚款。我虽然出生在地主家庭,但从童年起,就在动荡之中生活。
日寇进犯家乡沦陷
1938年4月底,麦子还没抽穗,日本鬼子打到了宿县。5月,日本鬼子又占领了徐州等许多地方。人心越来越乱,村子里的学堂也停课了,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乡亲,拉车牵牛扶老携幼去跑反(当地土话,指躲避日本鬼子)。 跑反期间,我亲眼看见鬼子的飞机在天上飞,机关枪扫射逃难的人群,被打死的百姓尸横遍野,肝脑涂地,惨不忍睹。我的家乡沦陷了,仇恨的种子埋在我的心里。这一年,我刚满10岁。
家乡沦陷之后, 日本鬼子在县城和大大小小的镇子安上据点,到处烧杀奸淫掳掠。每天都有不幸的消息传来, 某村姑嫂俩被鬼子糟蹋后双双跳井自尽了,谁家的姑娘被鬼子抓住后拼命反抗,遭轮奸后被剖腹杀死……老百姓对鬼子又恨又怕,有的人家赶紧把定了婚尚未成年的女儿送到婆家。
这时共产党员把村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捡起国民党中央军溃败逃跑时丢下的枪支,成立抗敌自卫武装,在青纱帐里打鬼子的运粮队。
参军到抗日根据地联合中学
我家前赵营村是敌占区,在宿县城西80 华里,距豫皖苏边区根据地以东50华里。
1939年夏,我的姨兄赵理勤(1940年秋被土顽袭击而牺牲)去根据地当兵。有一次执行任务回到家说,新四军游击支队驻扎在永城书案店,部队的随营学校里,有很多女生。之后,我天天缠着母亲要去当兵。
9月,我家族的亲戚们去永城,投奔豫皖苏边区根据地。我也随着我大伯的女儿、我的大姐赵霁春(她是家族中我这辈最大的女孩,我们都叫她大姐)到新四军游击支队随营学校参军。这时我虽然还不满12岁,但我个子长得高,外人看不出我年龄小。
随营学校的同志是从永城、宿县、肖县、蒙城等各地来的,大家相处非常融洽。入校时,我头上梳着小辫子还没有剪掉,早上起床,我见大姐洗漱完了,赶快把梳子递过去,让大姐给我梳辫子。同志们一看,都笑了:快剪了吧!
1939年冬,豫皖苏边区抗日联合中学(简称“联中”)在永城县大李家村开学了,经徐风笑县长介绍,大姐带着我到联中报到。
1940 年初,学校把年纪小的男女同学集中,成立了“小学部”。小学部的队长是中学部的学生张魁,指导员是女生,叫杨杰。她见我个头高,以为我年龄大,指定我当女生分队的分队长。其实,女生大多数都比我大两三岁,十四五岁的有好几个。小学部的课程主要是政治课、社会发展史、中国近代史等,从鸦片战争开始讲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前的准备,以及日本侵略者以华治华的反动策略等。后来,我又被分配到联中的中学部。
联中其实无固定校址,师生生活实行供给制,过军事化生活。经常随敌情变化,跟着政府机关转移。我们每人都要学习给自己打草鞋,我的草鞋总也打不好,圆圆的象个小锅盖。
国民党顽固派疯狂反共,与鬼子、伪军互相勾结,进犯我边区根据地,频繁扫荡。我们在联中开始了一边学习一边准备战斗的生活。
1940年6月1日,我们联中参加新四军第六支队(即游击支队改编,新四军四师的前身)在涡北新兴集镇集会,纪念 “五卅”运动15周年。不料突遭日寇袭击,彭雪枫司令员沉着冷静指挥,部队勇猛反击,将敌人击溃。抗大学员掩护我们向西撤退,我们没有参加战斗。奔跑中,我脚上两只草鞋跑丢了,只剩当鞋带用的绳子还系在脚脖子上,两脚被扎破鲜血直流。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仗。
在抗大四分校
1940年11月,我在联中毕业了。我当时正患疟疾、生疥疮,与十几个病号,还有年纪较大的李玉莲同志,被转送到抗大四分校(全称“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分校”)。抗大四分校是3月扩建新四军第六支队随营学校命名而成。我们第二期学员,一部分来自部队,另一部分来自联中。我被分配到抗大四分校直属连二排,部队来的贾铁梅同志是我的连长,李玉莲同志是我的班长。我们发了枪、子弹、粮带,晚上轮流站岗。
12月,豫皖苏根据地遭日、伪、顽的连续扫荡,形势急转直下,许多单位转移到淮上的龙岗、河流镇一带。我们抗大四分校也要转移。我想这一走就离大姐远了。大姐在1940年3月入党,去豫皖苏区委党校学习后,调到区党委社会部做锄奸保卫工作。我特意请假跑了三十几里路,到大姐的住处去向她告别。
我的班长李玉莲同志是河南人,三十几岁,小脚,原来在河南的一个交通站工作,因身份暴露来到抗大。她对我非常关心。我睡觉不老实,翻身会把被子蹬掉,她怕我冻着,总是睡在我身边,用手压着我的被子,其实是搂着我睡(同志们都戏称她是我的妈妈)。
抗大四分校直属连此时化整为零,以班为单位行动,实行男女学员混合编班。有时住进人家少的小村子,号房子困难,我们两个班安排在只放了一张大床的房子里,只好床上一个班,床下一个班。我们全班七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一律头朝里,横着躺,班长让年纪大的男同志和年纪大的女同志分别睡在床的两头,年纪小的同志睡在中间。这样,男同志里年纪最小的吴效农和女同志里年纪最小的我就得挨着睡了。我睡不踏实,老是担心吴效农的鼻涕会不会沾到我头发上。
行军中没时间煮饭,好几次都是粮食刚下锅,水烧开了,枪也响了,敌人追来,下了锅的粮食捞不上来,同志们的粮袋空了。有时,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住进村子后,向村里的群众征粮充饥。穷苦农民拿出的是高粱面、红薯面,或是豌豆面。炊事员看到收集来杂面了,立即倒水和面,很快做成窝头上笼蒸。蒸好的窝头倒在大箩里,全连同志几天没吃饭,见到热气腾腾的窝头,都围了上来。啊!好烫,好香!一笼窝头很快吃光了,又蒸熟了一笼。因为肚子太空了,我总觉得不饱,又去拿窝头。班长喊我:“你不能再吃了,我给你数着呢,你已经吃八个了!”我也不知我吃了几个,听班长这么说,只好把窝头放回箩里。
连续几天紧张的行军,我和吴效农各跑掉一只左、右脚的鞋,进了村,班长从自己的背包上取下一双鞋给我俩穿。
晚上,农家房子小,住不开时,就睡到地主家院子里。我们把高粱杆抱来铺在墙角地上,怕鬼子随时会追上来,不能解背包,抱着枪睡。行军累又缺觉,我倒下就睡着了。当醒来时,冷风吹得一身冰凉,只听到班长在我耳边小声急促地喊:快醒醒,快睁眼!我困难地睁开眼,只看到汽车灯象两只贼眼雪亮,鬼子正在向我们这边开来。我急忙从班长手里接过背包和枪,跟着班长在路沟里(也叫抗日沟)跑着去追队伍。原来,队伍集合好准备出发时,才发现少了我,班长是冒着生命危险回到村里,硬把我拽到村头上的。班长救了我一命!
在抗日战争最艰难、最艰险的岁月里,我和班长在一起,她给予我母亲般的关心和爱护。直到1944年,我调到宿东县工作,和班长分开后就没在一起工作了。班长呀班长,你在哪里?几十年过去了,我时常想念我的好班长李玉莲同志。
穿铁路过敌人封锁线
1940年底开始,我们连续三个月的转移,白天隐蔽,晚上行军。在雨雪中行军,寒风凛冽,我们面对面看不到人。在经过敌人据点时,上级命令:不准掉队、不准发出声响、不准吸烟。为了避免掉队,大家用毛巾前后抓住。走了几个小时,远离敌人据点时,天也快亮了,队伍在一个树林停下来,我们已到淮河边上。天亮后,坐小船渡河。河风吹得冷极了,我几乎冻僵。过河后到宿营地,大家的背包带都冻在棉衣上了,棉衣也结了冰。贾连长有经验,不准我们烤火,叫我们先用雪擦手擦脸,然后再用烤熟的红薯擦脸、擦耳朵。可这样,六七天后我的鼻子还是掉了一层皮。
进村休息时,党员同志们经常在一起开会,没资格开会的我们在屋外,很想听听党员都讲什么?有一次,被大同志称为假小子的贾铁梅连长把我们叫到一起,给我们讲长征的故事。连长最后郑重地说:打败日本鬼子,那仅仅是抗战胜利,我们的理想是最终实现共产主义!那是人类最美好的社会,实现共产主义要经过艰苦奋斗、流血牺牲,道路曲折,困难重重。但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听了连长讲的故事,我心里把参军一年多来的经历,与红军长征时的千难万险作了比较,我们不过是少吃几顿饭,饿点、累点,长征牺牲了多少老同志,我们跑这点路实在不算什么。
1941年1月,国民党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斗争形势更加严峻。3月,几乎天天夜行军,我们就要穿过封锁线了,一夜走130里。我累得喘不过气,就用两只手拽住马尾巴坚持前进。有的女同志来例假了,走不快,要掉队了,被两个高个子男同志架着胳膊拖着走,两脚几乎不沾地。深夜很黑,前边传话:过铁路了,跟上队。我们走到一条深深的路沟边上,连长命令:跳!我随着命令跳下去。沟又深又宽,沟里有几个男同志把跳下的人一个个向对面的沟边上托,上边也有人拉。我们都没见过铁路,过铁路时又不许停留,就弯下腰摸一下,有人摸到铁轨,有人摸到路基的石头,大家还是说不清铁路是啥样。
穿过铁路后又是急行军,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到驻地。这时,有人情绪不好了,因艰苦而掉眼泪。连长、排长征求大家意见,现在离家还不远,有人愿意回家吗?可发5 块钢洋作回家路费。有人表示要回家,那个掉泪的人马上换好便衣要回家去。我早想好了:贾连长说过,革命是长期的,道路是曲折的。贾连长参加革命快十年了,从江西长征到陕北,又到豫皖苏。我当兵才两年多,从豫皖苏出发,跨过铁路到皖东北,这道路说曲折也才拐了一个弯,革命到底路还长着呢。我坚定地对排长说:我不回家!
1941年5月,我们再次进到淮上地区,待命转移到津浦路东。这时直属连所在地很不安全,我们天天急行军与敌人周旋。5月3日晨,担负警卫的抗大一中队(即军事大队的学员)与顽军骑兵交火。学校的队伍被堵在河套里,我们做了最坏的打算,指导员对大家说:把机密文件毁掉。同志们都从挂包里取出书信、文件撕碎埋到河沙里,我也把日记、笔记本撕碎埋到沙子里。贾连长命令,跑步走!后面有激烈的枪声,定有激烈的战斗!
抗大一中队的同志在装备差的困难条件下,奋力抵抗,阻击敌人,掩护全校同志安全转移。这次战斗,一中队有几十位同志壮烈牺牲,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他们中大多数是部队骨干,还有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来抗大深造的同志。大家得知都非常悲痛!烈士们英勇战斗、不怕牺牲的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们勇往直前!
艰苦的环境使我们长时间无法洗澡、换衣服,不少同志身上的疥疮都成了疥毒。过了封锁线后,我发烧了,全身的疥疮红肿,睡觉只能脸朝下趴着。直属连把生病生疮的同志留在当地,安排到政治可靠的党员家里治病。
我住的党员家有位大娘,用土法治疥疮。她在房前房后捉了一盆癞蛤蟆,用刀砍掉癞蛤蟆的头、剪掉四只脚,剥下皮,然后把蛤蟆皮有血的一面贴在我的疥疮上。我一身贴满了癞蛤蟆皮,觉得凉凉的,很舒服。等蛤蟆皮干了,大娘又马上给我换上新的蛤蟆皮。大娘一夜都没停手。第二天,我就退烧、皮肤消肿了。我非常感谢大娘治好我的病。
到孩子工作团工作
1941年6月,我们转移到皖东北。我被分配到人民剧团,可我不是演戏的料,就参加跳集体舞、唱合唱。此时,我大姐正在淮北边区党委公安局工作,她专门来看我。那时我患疟疾病,听人说,拿一块死人骨头放在口袋里,疟疾鬼就附到死人骨头上了。大姐听说后,又惊又气地把我口袋里的骨头扔得远远的,马上带我去看病取药。
七八月份,为了深入发动边区群众,把我们从各单位抽调出来成立了孩子工作团。行政公署教育处的江凌处长说:你们都经过反顽斗争的考验,要好好学习文化,积极工作。我们在指导员、团长的帮助和指导下学文化、学时事。大多数同志都年纪轻、文化低,指导员要求我们写日记。
孩子工作团每人发了一套灰色的细布工装,十分漂亮。23岁的刘萍同志是我们的女团长,指导员是叫田耘的男同志。孩子工作团住在洪泽湖县大队,工作任务是练歌、排节目,到湖上去组织儿童团,教孩子们认字、唱歌、站岗放哨。同时,我们也参加渔民的劳动:摘菱角和大鸡头(茨实)、采莲蓬,秋天水浅时用鱼叉叉鱼。我们和水上的渔民、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半年时间里,我们为洪泽湖县大队和乡亲们的演出有:宣传抗日的《小放牛》、《民兵打鬼子》,有移风易俗搞好婆媳关系的《良女劝母》等节目。我在节目里都是演鬼子、恶婆婆的配角。有时我们还到淮北根据地的单位、学校去演出。这期间,我参加了抗日青年先锋突击队(共青团在抗战时期的名称)组织。
到淮北中学学习
1942年的元旦、春节,我们都是在反扫荡中度过的。晚上头枕背包,和衣而睡,腿肚子冻得抽筋,痛得半夜集合都走不了路。三四月间在皖东北,日本鬼子扫荡也频繁了,鬼子的汽艇常常从高邮湖的老子山到洪泽湖上巡逻,洪泽湖县大队随时准备战斗。为适应打仗,边区进行“精兵简政”,孩子工作团被撤消。年纪大的同志分配了工作,把年纪小的同志送到淮中(即淮北苏皖边区公立淮北中学的简称)读书。
1942年5月,我到淮北中学报到。淮中教政治课的周觫先生(以后知道他是总支委员)像亲人一样接待了我。我文化低,被编入初级师范班。学生大都是当地的,他们背着粮食或拿着粮票、菜金来读书。我和周先生的妹妹周莹是从部队来的,是供给制。当时学校开展种菜、生豆芽、纺线、脱泥胚、盖房子等生产劳动。我经过反顽斗争的考验,担负起生产、生活、文娱三个委员的工作。
根据地正在进行减租减息,有个恶霸地主杀害他家的长工,是位农救会主任。以这社会背景编的三幕话剧《罪与罚》,本来应该是大剧团演的,但我们在老师的支持下,也演成功了。
在淮中我们学了不少抗战歌曲,在饭前饭后和开会、上课间隙都要唱一唱,全校同学集会列队时,还拉歌赛歌,满场歌声嘹亮。
一天,早操刚结束,就见咱们的骑兵部队由远而近经过我们学校。只见战马上端坐着威武的战士,每匹马后面都跟着两三个狼狈不堪的家伙,有的披着棉被、毯子,有的上身穿棉袄,下身光着腿……,原来是骑兵团袭击敌人据点,打了一个漂亮仗。这些残兵败将是在睡梦中当了俘虏。大家欢呼着,不知是谁领头儿高唱《打个大胜仗》,大家跟着齐声合唱,“哈哈哈哈哈哈,庄稼老头笑掉两大牙,日本强盗俘虏一大把,哈哈哈哈哈哈……”骑兵们和同学一道欢声畅笑,他们脸上充满胜利的喜悦。
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联中,周先生平时见到我,总是笑眯眯地问起班上情况及拍戏情况,让我对同学多关心、多照顾。
1942年8月31日,周觫同志突然问我:“愿意参加共产党吗?”以前被贾连长的长征故事所吸引而向往、追求的目标,今天即将实现!我问周先生:“我行吗,我够条件吗?”周先生笑了,拿出表格让我填入党志愿书。第二天他告诉我,你刚十四岁,年满十八岁才能转为正式党员。我在初级师范班的班主任金畅如先生领导下过组织生活。
从此,我踏上革命的新征程。
1942年11月14日,日本鬼子纠集了万人部队和重武器,分五路对我淮北根据地大扫荡。这时,本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一位姓皇甫的学员,爱人在主力部队作战。皇甫的亲戚、老乡等二十多人从河南来到淮中。他们初到淮北根据地,由于生活不习惯,个个身上都长满了疥疮。周先生交代我带领这二十几人转移到湖东的淮宝县,我立刻着手准备,领来粮票和路上吃的二十多斤面粉,又到卫生所领了一大包治疥疮的药。
晚上,我集合这些河南学员出发了。他们都背着自己的背包、挂包,而我还多背了一袋面粉。天下着雨,路上泥水又深又滑,我们谁都没有蓑衣等雨具,只能淋着雨摸黑走。出了村子,一位姓秦的女学员走在我前面,她是逃婚来到根据地的,二十五岁,缠过脚,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总要跌倒的样子。我上前拉她一把,她把胳膊放到我右肩上当拐棍,我的左肩扛着面袋,真累呀!我咬着牙坚持着。我是党员,必须完成这次任务。
这一夜我们走了三十多里路,终于到了湖边上。天亮雨也停了,我们个个湿透了衣服,也顾不上吃饭和烤衣服,赶快找船过湖。我顺利找到一条刚好能坐下二十几人的船,给船老大三十斤粮票,他送我们过湖到淮宝。我们上了船,因怕人多目标大,遇到敌人不好办。上了船,学员们都到船仓里去休息。我一人坐在船头了望湖面,注视着周围敌情,到了吃饭时间,我割了些水面上干枯的苇子当柴禾,打些湖水放到锅里烧起火来。记得小时侯在家见过母亲做面疙瘩汤,我照着样子把淋了雨的湿面粉放到盆里搅一下,水开后把面糊拨进锅里,一锅面疙瘩汤做成了,虽然没油没盐,大家吃得很香。我们没有遇到敌情,行船顺风,午后到达淮宝县。
上岸后,正遇上淮宝的县、区长在码头边开会,布置反扫荡任务。我找到县长,递上介绍信。因为敌人要扫荡淮宝县,这位县长态度很急:这里敌情严重,准备反扫荡,不能接收你们!我顿时慌了,但想着要对学员们负责,就大声说:船已经走了,我们回不去了,湖西的情况比这里更紧张。我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走。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这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子。过了好大一会儿,县长终于说:你们往东南走20多里路,去村里找农救会主任。听到这话,我心里的石头才落地。我们继续上路,天黑前赶到了村里。
村农救会主任把学员分配到各户农民家去住,我们好象到了自己家一样。敌人扫荡没到这个村子,生活还算平静。我督促学员们洗澡、擦疥药。不久,他们的疥疮竟然全部好了。
一天,听到村外远处有枪声,下午送来一批伤员。我把需要照顾的伤员分配给学员们,他们都表现得积极热情、认真负责,没有一人怕脏、怕血的。没有药,只能烧开水放点盐来擦洗伤口。可想而知,伤口该多疼啊!我负责的一位伤员,伤了嘴巴,两边的腮帮子被打穿,口内的大牙打掉了好几颗,满口红红的烂肉。我看着真难受,他可怎么吃饭啊?病号饭只有稀饭、咸菜。我把稀饭晾凉,咸菜切得细细的,准备用小勺子喂他。没想到这个伤员非常坚强,他几口就吞下一碗稀饭。三天后,我们负责照顾的伤员转送到后方医院了。
1942年12月中旬,淮北三十三天的反扫荡结束了,告别了帮助我们的村农救会主任及乡亲们,我们回到了淮北中学,向周觫先生报到并作了汇报。我这名十四岁的党员,第一次单独完成了任务!
在宿东县妇救会工作
1943年5月,我被分配到宿东县二区任妇救会主任。县妇救会魏华主任没有让我马上去报到,先借调我在县妇救会协助工作。她布置我写通知、写信、写工作安排等。
县政府算上我只有七个人:县长兼县委书记赵一鸣同志,农救会主任戴士雅,妇救会主任魏华,还有管理员、通信员、炊事员各一名。平时,我们白天休息,晚上到一个或两个村子召集农救会、民兵会议,布置妇救会生产自救,分棉花给最困难的妇女纺线,布置做军鞋等工作。
个把月在离敌人据点远些的村子开一次区、乡干部会。会议通知一般是我写,会议记录由我记。一次,来开会的二区杨书记见了我,明知故问:“开会的通知是谁写的?我怎么看不懂呢”我不好意思地回答:“是我写的”,他态度和蔼地说:写字要慢点写,一笔一划,让人家看懂。他边说边从自己的挂包里掏出一支自来水笔和一个本子给我。之后,我一有空闲,便用这支笔在本子上练字,抄书抄报纸,再写通知时,就不会潦草贪快了。
冬天,我们除了日常工作外,还要做社会调查,访贫问苦,发展党组织。我住在一位苦大仇深的贫农家,晚上与那家姑娘挤在一张没有被褥的床上,我俩就合盖我的被子睡觉。我将她家的情况向魏主任作了汇报,认为可以做这家的工作。通过我们开展党的宣传教育,经我介绍发展了党员。
1944年底,我调去参加整风。
1945年4月,我到淮南新四军军部机要干部训练队学习,之后改做机要工作。为此,我改名叫王冶,并一直沿用至今。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终于取得抗战的胜利!
2015年9月3日前夕,在抗战胜利70 周年之际,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联名向健在的抗战老战士,颁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
我戴上这枚光荣的纪念章,感慨万千,我们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我们永远不要忘记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先烈们!
作者:王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