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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口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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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云,女,1927 年出生于江苏常州武进县,1943 年参加新四军,1944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 年5 月被浙东新四军后勤部评为劳动英雄。离休前在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

  1937 年,“八一三”日本鬼子进攻上海,从上海一路打到无锡、常州。1937 年12 月13 日南京沦陷,从12 月26 日开始,我们村子也遭到了日本鬼子的屠杀,有20 多位村民被枪杀了。

  我父亲躲在家里不走,我和妈妈、姥姥逃难。我背着姥姥的老衣和要吃的米,逃出村子10 里路以外。第二天就有人送信给我妈妈,说我父亲被杀害了,后来又听说我奶奶被日子鬼子枪杀,身上有6 个弹洞。日本鬼子残杀了我们家两人,家破人亡!而父亲年仅31 岁!我心里从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我们家本来就穷,父亲死后,更没有了生活来源,母亲就带我到上海打工。当时我只有10 岁。妈妈是织布工,我还是孩子,就做童工,一天工作12 个小时,发4 角钱工资。后来日本人不让中国人买棉纱,说是“统治”。没有棉纱怎么织布呢?所以工厂就倒闭了。我们就没有饭吃了。我的姨妈是做服装生意的,会几句日语,就和日本鬼子搭上了关系,把日本宪兵部的后勤服装包下来,她再承包给别人,把我招进去了,让我做制服上的配料,比如肩章等等。姨妈家庭矛盾不断。我不愿意在她家待着,就上了夜校,认识了阮正姐姐。她所在的建承中学是比较进步的,她也是思想进步的青年。学校有一批老师、同学已经到浙江参加新四军去了。王君石老师准备带几位同学也去。我听阮正说了,也想去,其实当时对于共产党、国民党、汪精卫什么的并不太懂,只是知道新四军是打日本鬼子的,很多道理是我参军才知道的。当时阮正让我做好出发的准备,但是什么时候走还不能说。

  1943 年12 月10 日,阮正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你来吧,已经买好票了,就在16 铺码头集中,说你要去,马上就走。我什么都没有带,骑着车就去了,虽然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也没有来的及拿。同行的有王君石老师、阮正、初中生张成华。第二天到宁波转乘到余姚的小火轮,在陆家埠上岸,到达新四军浙东抗日武装三五支队。当时反顽斗争非常激烈。

  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对新四军实行“围剿”“清剿”“追剿”,布下天罗地网。先前去的学生已经牺牲了几位。而我们四位,两位男生还好安排,到教导团去了。我们两位女生,领导表示无法安排。那时斗争残酷,很多新四军女同志有的打埋伏,有的回家了。他们一听我们是上海来的更不敢收留,认为上海女孩儿更娇气。我坚决不回去!我说我不怕苦,阮正也不回去,后来就把她安排当文书,其实她什么工作都要做。我说我会缝纫,有一技之长。当时新四军原来的被服厂被国民党冲散了,人也走了,机器也被抢了,需要这方面的人员。办公室主任说,那你就留在被服厂吧。这样我就留在了陆家埠。

  那个阶段最艰苦,没有洋机(缝纫机),没有缝纫工。我们不敢躲在村里,因为怕村里有汉奸告密。我们十几个人躲在山上,没有吃的,老百姓送给我们一些黄豆。躲了一个星期,吃了一个星期的黄豆。饿了,抓一把黄豆,渴了,喝雪后树叶上化了的雪水,派几个人放哨。

  那时哪里有后方、前方之分,到处都在打仗。后来,长沙保卫战打的激烈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国民党兵被调去支援,留下两个保安团,一个八十八团,一个八十九团,新四军趁机把进攻我们的八十八团消灭了,八十九团起义了,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时形势开始好转,被服厂也开始工作了。其实当时只有四位同志。我们白天转移,带着设备,晚上开工。如打埋伏,就把洋机埋伏在老百姓家。我们一般住在庙里。浙江人很迷信,庙很多,山上、山坳里都有,很多庙破破烂烂的。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年左右。当时领导让我当保管员,我不干,要求缝纫,因为当保管太清闲了。我就当了副组长,管缝纫,自己也有一台洋机。一个组长负责裁剪。每天早晨给工人们布置任务,晚上再把车好的衣服收回来。

  浙江盛产土布,再把白土布染成灰色。士兵穿土布,马裤(当时战士穿的大裆裤),没有口袋,上衣有两个口袋。连以上干部穿细布,像中山装那个式样,上衣四个口袋。战士的服装做起来比较简单。我们规定,一天一个人车十套。夏天天一亮就干,晚上看不见了才收工。

  当时,老百姓知道我们打鬼子,都很拥护我们。被服厂也有老师傅,我们付给他一点工资,而我们是供给制。我一边管生产,一边也要完成十套服装的任务。老师傅都说,你不能这样累,会生病的。我认为我年轻,身体好。而且战士们在前方流血牺牲,累点算什么?八十九团起义以后,突然增加了许多战士,他们必须穿新四军的衣服。服装就有点供应不上了。任务重,所以我们必须突击,每天每人十套也不够了。1944 年下半年形势开始好转,我要管30多部洋机,每天都非常累。

  1945 年5 月,我被评为浙东军区后勤劳动英雄。表彰我的会刚开完,就开庆祝抗战胜利的大会了。就在这个大会上,我晕倒了,一是因为太劳累,二是患上了肺结核。阮正当时在浙东银行工作,她安排我住下。我不清醒,脸也肿,腿也肿的老粗老粗的。当时形势还是很紧张,部队要北撤,要把抗币收回来,把物资处理了,因为物资带不走,抗币收回来要赶紧烧掉。我在那里当然不行,领导就找了两个民工,把我抬到我住的地方。当时,我住的地方人也遣散的差不多了。领导很照顾我,说我是骨干。他们把我们的便服准备出来,让我换上,介绍信缝在衣服边上,还给我十块银元、100 万法币。我就都藏在腰里。那时我一步也走不动,天天发烧,两个民工用轿子抬我走。到钱塘江边后,很巧,山东一条大船来这里运东西。

  山东当时比较穷,需要步枪、弹药、棉花等,船已经装好了,还可以装人。我就上船了。正好是9 月份,碰上台风,刮了三天三夜,又把我们吹回到钱塘江边。但是还是得走啊。又把我们刮到一个小岛上,风更大。这还是一艘比较大的船,有5 个帆。船被台风吹得“嘎嘎嘎”响。船老大告诉我,真怕台风把船打碎了。他跪在船头那里说:“老天爷,我50 多岁了,但是船上这么多小伙子还都那么年轻,保佑我们平安吧。”最后舵打碎了,船就随风漂,漂到了浦东。在那里碰上游击队长,他赶紧装了两条商船,让我们上去,还配了几位战士,说不能在这里停留,让我们赶紧走。我们就坐这个船到了苏北,又到东台集合,最后到了如皋县城。

  集中时,三五支队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人了,因为部队是一边走一边打,牺牲不少人,也走散一些人。我碰到了阮正,她的鞋都走丢了。我赶紧给她一块银元让她去买鞋。部队要出发了,我跟不上部队,我就说我学习吧,就在雪枫大学上学。后来雪枫大学建立了一个女生队,我是副队长。她们合影时我不在,因为我生病,所以女生队的照片没有我,她们送给我一张。

  后来让我去了直属部队的休养所休养。我记得还有一位部长与我同行,他的肺部切除四分之三。我是坐在独轮车上被民工推着走,民工说,你们走到天边我们跟到天边,真是很感动。我每天都发低烧,也没有药。晚上走,白天就在太阳底下晒,觉得很舒服,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月左右。

  在新四军中,我生命最危险的时刻就这样两次:一次是台风,还有一次就是患病。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大资本家纪振纲——陈毅说他是民族资本家,他是很爱国的,他老婆也是很爱国的。纪振纲是真的帮助新四军啊,1938 年新四军东进,韦岗战斗后,陈毅要带队伍走了。那时马上到冬天了,没有棉衣,纪振纲的老婆带领全家和员工全力以赴支援新四军,买灰土布做棉背心。南方有棉背心也就可以过冬了。他家里有武库,纪振纲把武库的武器都借给我们了。他确实是爱国人士。

  一师分会 温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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