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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 波:战火中诞生的艺术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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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战斗里成长

  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以下简称鲁艺分院)学员来自四面八方。除华中各抗日民主根据地和上海外,国民党统治区大后方的重庆、桂林等地,以及侨居海外的爱国青年,也跋涉千万里,通过重重封锁,冒着生命危险投奔盐城(新四军重建后的军部所在地,皖南事变后已无法去延安),把中华民族的希望寄托在中国共产党身上。他们到鲁艺分院一穿上新四军的军装,就产生一种革命战士所特有的自豪感。正是这种自豪感,使他们能战胜前进道路上的种种艰难险阻。

  当时学员大部分住在贫儿院附近的兜率寺,普通班的学员大都住在居民家里。大家睡的都是地铺,自己动手搬些从城墙上拆下来的城砖,上面铺些稻草就是床铺,人多睡得比较挤,每两个平方米要睡三四个人。有一年冬春雨雪较多,地上虽铺稻草,依然潮湿阴冷,不少人生疥疮;夏秋又逢干旱,稻米歉收,粮食来源困难,经常吃玉米糊糊和红高粱,有时还要吃隔年的已经有些发霉的山芋干,很多新来的同志不习惯,吃了流鼻血或便血。领导知道后很关心,及时送医送药,同志之间又互相关怀体贴,大家体会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生活很艰苦也很战斗化。每天黎明时起床号一响,学员就以敏捷的动作整理好内务,然后集合跑步上操。为了适应战备的需要,有时午夜大家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吹号紧急集合,几分钟内要打好背包背上所有的东西行军,因此每晚睡觉前,都要把衣服、鞋、帽及其他物品,放在固定的随时可以摸到的地方。另一方面,我们的生活也很丰富多彩。集合或开会时歌声此起彼伏。晚饭后常以分队为单位做集体游戏,每逢周末晚会,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时还从这里发现人才。

  当时的课堂教学是与艺术实践结合得比较密切的。在抗大5分校附近盖了一个大众剧场,舞台和观众的座位都是用城砖砌的,鲁艺实验剧团和各系师生经常在这里演出。除在剧场演出外有时还到部队、农村和学生中去演出。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演出了许多剧目:

  《皖南一家》,内容是揭露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制造“皖南事变”的罪恶活动;

  《重庆交响乐》,通过一位重庆《新华日报》记者的遭遇,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欺压群众,挥金如土,假抗日真反共的丑恶嘴脸。陈毅看后很称赞,并建议将这个戏改名为《重庆二十四小时》;

  《惊弓之鸟》,写黄桥战役后国民党顽军溃败的狼狈相;

  《王玉凤》,写一位地下工作者,机智勇敢地与敌人作斗争的故事;

  《撤退以后》,写军民关系;

  《人约黄昏后》,即《月上柳梢头》,写反特斗争;

  《反投降》,揭露国民党妥协投降的罪行。

  除戏剧演出外,学音乐的学员常到连队或学生中去教歌;学美术的画墙头画和在街头开抗战画展;学文学的写报道、出墙报、写街头诗。

  二、北秦庄突围

  1941年6月,军部获悉敌伪军要对盐阜区发动“大扫荡”的情报后,立即作了反“扫荡”的战斗动员,并把当时集中在盐城的机关、学校疏散。鲁艺分院的师生先撤到盐城以西20多里的黄家巷一带,后来又转移到湖垛乡下,分住在高马等几个村庄。行军途中经过湖垛镇,还在一家饭店的楼上开了高尔基逝世五周年的纪念会,黄源介绍了高尔基的生平,国际友人希伯讲了欧洲反法西斯斗争的情况。

  不久,华中局和军部也来到湖垛镇附近。领导对鲁艺分院非常关怀,为了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召集党员领导干部开了几天整顿领导思想作风的会议。会议由新四军宣传部部长钱俊瑞同志主持,鲁艺分院参加者有我和黄源、丘东平、何士德等同志。在第一次会上,新四军政委兼鲁艺分院院长刘少奇作了指示,会议结束时陈毅军长作了总结。这次会后即由黄源代替丘东平任鲁艺分院的教导主任。

  7月20日左右,敌人从盐城、上岗向湖垛、建阳一带进攻,那里是水网地带,狡猾的敌人经常乘汽艇来搞突然袭击。当时华中党校、抗大5分校女生队、江淮印刷厂等也随军部转移到这一带,非战斗人员太多,行动很不方便。23日下午,钱俊瑞来传达军部指示说,情况紧急,要鲁艺分院立即疏散,年老体弱的留下继续与军部一起行动,年轻力壮的向敌人侧后方转移,那里有3师7旅的部队在坚持战斗。当时商量决定鲁艺分院分为两队,一队为院部、文学系、美术系的大部和戏剧、音乐系的少数同志,由黄源、何士德负责。二队为戏剧系、音乐系的大部和文学、美术系的少数同志及普通班(因人多分为两个中队),由 我、丘东平、许晴3人负责,教师有邵惟、章枚、洪藏等。钱俊瑞还宣布,为了加强领导,二队成立党的工作委员会,我任书记,丘东平、许晴为委员。

  当天傍晚,二队即由军部派来的参谋带路,朝东南方向的北秦庄转移。出发前还确定由周占熊、金镛等同志带上仅有的6支枪,组成一个战斗班,行军作前哨,宿营作守卫。行军途中要过一条塘河,河面较宽,只找到一只船来回摆渡,花了近一小时才把队伍渡过河。那时正值三伏,天气闷热异常,加上雨后摸黑行军,走的又是狭窄泥泞的田埂小路,一不小心,就掉到水稻田里。有些人实在走不动,就分配有战斗经验的老同志搀扶着慢慢赶路,因此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7月24日凌晨,才到达宿营地北秦庄,同志们大都疲惫不堪,吃罢稀饭洗了脚,一个个躺下就呼呼入睡。我因感冒发烧,吃了药正在发汗。丘东平派鲁军到庄西小桥头放哨,又派欧阳道云(沙惟)去和驻在附近的盐城县政府及主力部队取得联系,要他们发现情况立即通知我们。此时大队的收容队也已到达,丘东平、许晴和我才在屋角的地铺上躺下,还没有入睡,就听到一阵“嘟突嘟突”的响声,我们估计是敌人的汽艇,再侧耳细听,声音又没有了,分析可能是敌人暂时把马达关闭,而汽艇仍可顺着推力前进。经商量决定还是离开北秦庄为好,于是下达了紧急集合的通知。

  鸡叫二遍,行军又开始了。许晴带着几个战斗班和戏剧系的十几位同志走在前面,丘东平走在中间,我和周占熊等在队伍的后面。出庄不远,天空已露出曙光,我们看到正前方远处隐约有一群人在走动,就派人与许晴联系,要他仔细观察后再前进。许晴曾略停片刻,以后又继续向东走,可能他以为前面是自己的部队。走不多远,突然一排枪响,敌人已向队伍冲来,这时什么部署也来不及了。许晴临危不惧,喊了声:“有武器的跟我来!”陆原等3人带3支枪跟着他,凭借一堵土墙阻击敌人,掩护别人突围。子弹打完后他被迫退到河边芦苇丛里,冲过来的敌人发现了他,一枪击中他的头部,许晴壮烈牺牲。我在后边听到枪声,就带战斗班的同志赶上前去,同时叫队伍后退四散隐蔽。我们走到一座小木桥的西头,眼看敌人顺着小路和田埂,端着枪吼叫着,像一群凶恶的野兽一样向西冲来,我和战斗班的同志就伏在河边的坡地上隔河向敌人开枪射击。敌人听到枪声,暂时停顿了一下。我们每支枪只有三五发子弹,子弹一打完,我们就爬进茂密的稻田。北秦庄周围都是种的早稻,这时早稻即将收割,长得很高。敌人冲过桥后,由汉奸翻译向稻田里高喊:“起来,起来,不起来就打死你们!”边喊边用轻机枪向稻田里扫射,尽管子弹在大家身旁直飞,但没有一个站起来的,宁可被打死,也不向敌人屈膝。

  战斗班的徐辉,在河东被敌人追到河边,为了不丧失革命气节,他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带枪跳河牺牲。章枚撤退时,敌人已冲来,他急中生智就躺在路边稻田里装死。敌人过来踢了他一脚,他一动也不动,敌人又用枪托打他,还是一动不动,敌人以为他死了,就没有再动他。

  就在这时,丘东平来到离北秦庄一里多路的一座小桥旁,沉着地指挥逃出来的同志冲过桥去,向西北方向的张庄转移。不少同志脱险了,丘东平却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敌人走后,我与张惠春、欧阳道云等从稻田里爬出来,从群众那里知道附近有主力部队,就直奔张庄,在离张庄不远的桥边,发现了丘东平同志的尸体。

  3师7旅20团2营住在张庄,我找到黄营长,请他们派人去寻找鲁艺分院失散的同志,并把已到张庄的同志集中到营部隔壁的祠堂里。接着章枚、洪藏、苏克等也陆续到了张庄,中午时已集中了四五十人。下午我们派苏克等与2营的组织干事和一个战斗班,到北秦庄一带去打扫战场,把牺牲的烈士的尸体就地埋葬。丘东平、许晴两同志的尸体用船运回张庄,大家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开了追悼会。在会上,我要求同志们忍住悲痛振奋精神,以实际行动来为牺牲的丘东平、许晴等革命烈士报仇,大家含着热泪举手宣誓表决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丘东平、许晴两位烈士葬在新河庙附近的高地上,安葬完毕刚回到营部,敌人又来袭击张庄,我们就随2营在建湖一带打游击。以后又陆续找到走散的学员二三十人。

  刘少奇、陈毅获悉鲁艺分院二队在北秦庄遭受敌人袭击后,第二天即派20团政治处魏主任前来慰问;又派了一个除奸小组到北秦庄一带查处汉奸。

  三、鲁工团

  8月10日左右,我们已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转移到位于永兴集的3师7旅旅部。旅长彭明治、政委朱涤新、政治部主任郭成柱等同志,都要我们留在7旅。刘少奇知道后,打电话要我把鲁艺分院的全部人员带回军部。一到黄河边上的周门,刘少奇立即接见,详细询问了鲁艺分院二队以及反 “扫荡”中部队和群众的情况,我一一作了汇报。他指出:“要作好长期艰苦斗争的思想准备,目前这样的战争环境,还不宜办大规模的学校。”

  后来,刘少奇给鲁艺分院师生讲话,号召大家继续战斗,为死难烈士报仇。同时也告诉大家,大敌当前,绝不可稍有麻痹。为了适应艰苦的战争环境,吸取这次事件的教训,决定将鲁艺分院分散,组成工作团或分配做其他工作。

  根据这一指示,我们把鲁艺分院的大部师生组成两个工作团,一个属军政治部,叫军鲁迅文艺工作团。当时军直属的代号叫江淮大队,故又称江淮鲁工团。大部分是文学系和音乐系的同志,团长何士德,教师有贺绿汀、莫璞、邵惟、蒋天佐等。团员有王学冉、鲁军、刘萼、方式听、黄苇、丁达明、刘飞、徐达、干戈、金虹、石岩、杜小霞、白沉、王斯维等。另一个属3师政治部,叫师鲁迅文艺工作团。当时师直属队的代号叫黄河大队,故又称黄河鲁工团。主要是戏剧系和美术系的同志。团长是我,指导员吕冈之(后是毛健),教师有林珏、章枚、洪藏等。团员有田川、苏克、邱辛等。除分配到军、师鲁工团之外,有一部分学员派回上海做地下工作,还派陈岛和宗政文到苏中,原打算筹组1师鲁工团,后因战争频繁未建成。其他的同志分配到部队和地方做文化宣传工作。

  军、师鲁工团都经常下部队和到地方为群众演出。军鲁工团偏重于音乐活动,曾演出冼星海的《军民进行曲》、《九一八大合唱》和由鲁军作词、贺绿汀作曲的《一九四二年前奏曲》等节目。

  师鲁工团演出戏剧较多。主要剧目有沙地编导的《人牛太平》,王震之编剧、沙地导演的《冀东起义》,沙地改编导演的《运河边上》和根据阿英的《海国英雄》与《碧血花》改编的古装历史话剧《郑家父子》(是写明末郑芝龙降清后,郑成功坚持抗清的英雄故事)等。其中《冀东起义》和《人牛太平》演出场次多、影响较大。1942年春节,师鲁工团门前的春联“冀东起义除旧岁,人牛太平过新年” 被不少群众传抄。演出《郑家父子》时,阿英亲自来指导,并要他的儿子钱毅和女儿钱璎参加演出。

  1941年为庆祝十月革命节,还演出了从苏联翻译过来的话剧《持枪的人》。该剧由沙地导演,国际友人奥地利医生罗生特当顾问。在敌后的露天舞台上出现列宁(章枚扮演)和斯大林(沭素扮演)的形象,大家很受鼓舞。演出时正遇强冷空气南下,气候非常寒冷,领导和指战员都坐在露天广场上,坚持看完全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三幕活报剧《新四军四周年》,这部戏是由陈毅口述、仇泊和沙地编写的。为编好这部戏,陈毅口述四五次,每次两小时。编排后即在停翅港军部演出。1942年冬,军部获悉敌人要在1943年春对盐阜区进行第二次“大扫荡”。为准备反“扫荡”,决定将两个鲁工团暂时分散。我被调回军部并随军部转移到淮南路东,以后又与何士德、莫璞、邵惟等参加新四军第一批去延安的干部队,于1943年1月离开军部去延安。

  1943年春季反“扫荡”胜利结束,3师副师长兼盐阜区党委书记张爱萍等领导同志,又将部分原军、师鲁工团的同志集中起来成立文工队。

  1944年秋,阿英根据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改编的五幕古装话剧《李闯王》(又名《闯王进宫》),由文工队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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