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日本侵略者以重兵发动浙赣战争,凶焰延烧浙江腹地,我的家乡浦江县一年间沦陷敌手两次,敌军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战争与地方势力的各种游击队,也风起云涌,烽烟四起。一时间鱼龙混杂,泥沙俱下。除会稽山的一支在金华、义乌、浦江、兰溪一带作战、人枪约有一个中队,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以外,其余大都是国民党的散兵游勇,以及地主武装、土匪流寇。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命所辖88军负责收编杂牌军,组建钱江南岸(浙东)抗敌自卫别动军,拨给少量军饷武器,听候调用。
钱南军第1支队由浦江籍旧军人楼允文任司令,楼是黄埔三期生,曾任团职军官,尚有爱国思想,与黄长波相识。黄长波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隐居家乡多年,失去组织关系。他受中共金衢特委、东阳中心县委王平夷、马丁、蒋明达、张凡等人指派,担任1支队政治部主任。新的番号为1支队8大队,由民主人士吴山民任顾问,季鸿业任大队长,王平夷为政委,政治上保持独立。
钱南军1支队建制为八个大队,一共一千几百人枪。只有8大队是真正的人民武装,坚决抗日,其余七个大队,都是心怀异志、争权夺利的军阀和土匪。例如2大队的洪邦基,原是国民党中央军官学校七分校骑兵科毕业,曾在王耀武的74军骑兵营任参谋。因在对日作战中负伤,王耀武军转移,他与大部队失去联系,被钱南军收容,委任为1支队2大队大队长黄忠精的副手。黄是行伍出身,洪邦基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两人貌合神离。不久,洪邦基怂恿黄忠精脱离钱南军独立,与国民党县政府合作,成立县抗敌自卫总队,洪、黄并称“总队长”或“司令”。
3大队大队长陈凤飞,是国民党特务出身的流氓,平日到处敲诈勒索,欺压良民,奸淫妇女,称霸一方。他窥见洪、黄二人同床异梦,就挑拨离间,与洪合谋在酒席上枪杀黄忠精,陈分得大部分武器,洪则把收编人员改组为抗敌自卫总队,成为全县最有实力的新军阀。陈凤飞也怕被8大队消灭,又怕被洪吃掉,转投伪政权,认贼为父,拜在伪县长张三和门下,当上了伪警察局长。不久,他下乡办案时被8大队击毙。
洪邦基在上海君毅中学读书时,与当时在震旦大学上学的黄长波有过联系。君毅中学是为纪念大革命时期的革命烈士张君毅而设,校内有中共地下组织活动,徐景贤之父徐宗骏即为化学教师,中共早期党员(后变节脱党),洪邦基深受影响,一度有进步倾向,毕业后回到家乡,当过小学公民课代课教员。当时笔者尚在上小学,曾在课堂上听他宣传上海的革命斗争故事,如“牛兰事件”、“陈独秀与儿子陈乔年、陈延年”等等,有声有色。
钱南军1支队分化瓦解,楼允文出走淞沪之后,黄长波应洪邦基之邀去洪部任政治指导员。黄是接受党的布置,前去争取洪与8大队合作抗日,至少保持中立,不反共。与黄长波同去洪部工作的,还有8大队政工干部鲍志俊等二人,都担任了上尉参谋职务,负责自卫总队队部日常事务。由于黄长波的工作,洪部情况有所变化,与8大队之间保持“枪口对敌伪”的稳定关系,抗日活动比较积极主动,侵犯群众利益的现象大为减少。但国民党的县流亡政府怕洪部“赤化”,危及自己,不断阻止洪邦基转向,对他威胁利诱,县长还向他许诺:“只要消灭8大队,我们一定保举你平升三级,到专署、省行署里当个更大的官。你是黄埔军校正途出身,拼个金底板(将军领章)没有问题!”洪邦基官瘾大发,下决心反共。
东乡有一位开明士绅,家境殷实,对于抗日救国的事一向支持,是我党的统战对象。洪邦基以派爱国捐款的名目,向他勒索5000银元。那人实在拿不出,只得请黄长波出面,要求减一部分。黄长波找到洪邦基,宣讲政策,晓以利害,洪邦基听不进去。黄长波劝他不要贪图眼前利益,迷失方向。洪邦基闻言勃然大怒,拍桌咆哮:“红帽子你戴,我再也不戴了!”说完,拔脚要走,黄上前拦阻,洪邦基伸手一拳,打在黄脸上,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摔得粉碎。黄忍痛苦口婆心劝导,望他悬崖勒马,不要失足。可洪邦基反共已铁了心,头也不回,早已骑马跑远了。
黄长波还想挽回局面,一个月后,全县各游击队武装力量为应对敌军“清剿”举行联防会议,他还是抱病赴会。会上洪邦基虽然出席,一同吃了午饭的酒席,但不打照面,黄长波忍辱负重,几次含笑上前说话,他都避开。见洪邦基如此绝情,他深感自己心劳力拙而前功尽弃,不禁潸然泪下。开会回家当晚,他忽觉胸腹剧痛,吐血数口,竟于黎明气绝身亡。
事后舆论沸腾,不少人怀疑是洪邦基下毒暗害,也有人说是县政府派特务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