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冤狱”的主角叫寿墨卿,汉族,浙江省诸暨人,在民国时期历任中国国货联合营业公司(简称联营公司)西南业务处主任,国货联营公司经理,香港阳春贸易公司经理,中国民主建国会重庆分会监事,中国民主促进会常务理事等职。
1939年底,因为日军的侵略,长江航运受阻,后方供应缺乏,导致物价上升,国民党行政院决定由经济部设立平价购销处,负责办理粮食、棉布、煤炭、日用品等四类物资的平价供应工作,章元善被委任为处长。经济部除指定该部所属农本局、福生庄、燃料管理处分别负责粮食、棉布、煤炭的平价供应业务外,另指定联营公司承办日用品平价供应业务。
1940年1月12日,联营公司与平价购销处签订了承办合约,规定由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银行联合办事处(简称四联总处)拨借法币500万元作为日用品平价基金。联营公司派副经理王性尧担任平价购销处日用品课主任,同时在上海租界设立了永平申庄,负责办理日用品的采购业务,在重庆设立日用品批发所(简称批发所)负责办理日用品平价供应业务,并派寿墨卿兼任该所经理。寿墨卿爱国情切,一心一意想把后方平价供应工作办好,于是将西南业务处的业务全部停止,把原班人马全部调批发所供职。
2月20日,在第一批平价基金拨到以后,上海永平申庄立即开展了采购业务,但要从敌人占领的上海把货物抢运到抗战后方的重庆,却是极其艰难的:运货卡车长途奔驰,随时有遭受敌机轰炸的危险;卡车翻山越岭,经常发生翻车事故;一些转运货物的口岸,随时会遭受敌军袭击。日军曾一度入侵浙东,封锁广州湾,批发所存在两地待运的货物均经员工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到安全地带,才没有受到损失。寿墨卿曾到几个转运站视察,目睹员工不避危险,不辞辛劳,努力完成运输任务的情景,深受感动。
重庆是抗战时的“陪都”,因而屡遭敌机疯狂轰炸。好在这是座山城,可以依山凿洞,躲避空袭。每逢敌机来袭的警报拉响,寿墨卿同所里员工就躲进防空洞;待警报解除,大家又回到所里工作,习以为常。当时批发所的工作紧张,所里员工都兢兢业业。敌机加班轰炸,大家就加班工作,夜以继日,从不偷懒,同甘苦共患难。
1940年7月,日军堵死了中国的出海港口,致使后方物资供应日益匮乏,物价持续上升。一时间,舆论沸腾,经济部平价购销处成为众矢之的,处长章元善感到责任重大,辞去处长职务,由该部参事吴闻天接替。有鉴于此,联营公司也呈请经济部要求解除承办日用品平价供应业务。同年9月13日得到批准以后,批发所立即办理结束移交手续,王性尧也辞去了平价购销处日用品课主任一职。
批发所由寿墨卿创办,仍归寿墨卿负责收尾。当时除已运到重庆的日用品外,尚有大量日用品在运输途中。后经各地员工的努力,短时间内将货物集中到衡阳、柳州等几个重要转运站,由平价购销处派员前往接收,到批发所结束时止,总计运进后方的日用品时值约达700万元之多,缓解了重庆日用品的供应。
吴闻天接管平价工作以后,大后方物价继续上涨。国民党政府对此束手无策,财政部与经济部之间互相推托责任。到1940年12月,重庆物价较抗战前的1936年上涨将近五倍,舆论难平。为了推托责任,吴闻天还散布流言,诬蔑联营公司挪用平价基金,贻误日用品平价工作,并涉及到公司董事长章元善。根据吴散布的流言,当局便以“平价愈平愈高,其中必有情弊”为由兴起平价大狱,企图“借用人头”来平息社会上的不满情绪。寿墨卿和章元善两人,也就自然成为当局要“借用”的两颗人头了。
1940年12月28日下午4时,寿墨卿正在批发所同王性尧谈话,忽然有两位西装客上楼来找他。一照面,他们便自我介绍:“我们是从行政院来的。院里正在开会讨论平价问题,请寿经理去参加。汽车在楼下等着,马上就走。”寿墨卿未加思索,拿起皮包就跟他们下了楼。
车到望龙门一个深巷口,两人邀寿墨卿下车,说是有别人要搭车同行。两人言罢即一前一后带着寿墨卿沿石级往下走了百来步,进入了一个有便衣警卫守候的大门,来到一个房间。室内有一个穿中山装的人问过寿墨卿的姓名后,严厉地对寿墨卿说:“委员长(蒋介石)有令,把你扣押起来。”
随即,寿墨卿便糊里糊涂地被带进拘留室。同一天的晚上,章元善也被特务用同样的方式“请进”了特务机关。
大狱既兴,翁文灏部长自请免职,经济部人心惶惶,各司、局、处均做了收摊和移交的准备。顿时举国轰动,国内外报纸竞相报道。
1942年1月,他被转押到了军事委员会军法执行总监部,寿墨卿此时方知,原来当局是把他当做军事要犯处理的。他被拘留在一个“优待”房间里,虽然不得随意外出,但可以公开会见亲友了。联营公司西南业务处一位同事来探望他,他才知道了一年来平价大狱的发展情况。
同事说:“平价大狱早已结束,经济部有关官员早已放出了,现在仍被拘留的就只你一个人。联营公司全体董、监事曾两次呈请经济部要求保释你,但翁部长批了‘暂缓’两字便再没有下文了。现在外边推测,政府威信所关,偌大的一件平价大狱终得有个着落,看来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1942年1月8日,总监部法官第一次开庭审问案情。以后在一年内先后开庭29次,指控大小将近20款之多,法官不问事实,一味臆断,甚至虚构情节,罗织罪状。在比较重要的案情审问以后,法官将日用品批发所的账册单据全部调来,逐笔审核用途,连各地转运站报来的10元、8元的货物搬运费也要追根究底,进行挑剔。审查账目长达4个月之久。总监部又派员到各地调查进货情况,用去4个月。
寿墨卿一案又拖了1年之久,蒋介石可能考虑到久拖不决对自己的脸面也不太好看,终于考虑要结案了。
1943年1月31日,总监部看守所长来通知他:“你的案情已经蒋委员长批准‘交保释放’,快通知你的公司来办保释手续。”当天,公司派人办完手续,他才跨出拘留所大门。在这次“借人头,平物价”的荒唐冤狱中,寿墨卿是第一个被拘留的,又是最后一个被释放的,时间前后长达两年1个月又3天。
平价大狱,原是由当局以“平价愈平愈高,其中必有情弊”为借口发动起来的。在大狱平息以后,究竟“情弊”何在?当局始终讳莫如深,不肯吐露真情。在通货膨胀、币值下跌,日军加紧封锁,后方供应匮乏,又值农业歉收的情况下,物价一再上升已成为当时不能逆转的趋势。经济部平价购销处所属机构所能供应的一些物资,纯属杯水车薪,根本不能发生平价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寿墨卿被安排到新组建的中华全国工商联工作,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主任等职。1957年后被错划为“右派”,一直到1979年,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了中华全国工商联举行的第四届全国代表会议,并编著出版了《走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原私营工商业者社会主义改造纪实》、《中国工商人物志》等多部书籍。(张海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