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表 ————
——我方
陈昌浩 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兼政治委员。
安宝山 红五军骑兵团参谋长。
张琴秋 西路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部长。
尹洪菲 西路军地方工作部科长。
江子文 西路军政治保卫局特派员。
江子敏 西路军前进剧团演员,江子文之妹。
杜丽珍 西路军总医院护士长。
于家林 英雄团政治处主任。
李大壮 妇女先锋团战士。
——敌方
马元海 字子涵,马家军临时参战部队总指挥。
张慎之 马家军临时参战部队总参谋长。
马龙飞 黑马旅一团团长。
马步芳 国民党新二军军长。
——其他
田世昌 盗马帮首领。
马向真 原马仲英的随军阿訇,隐士。
马正良 黑马旅马家军之鹰,马向真之子。
万中元 考古学家。
旺迪登巴 尧乎儿族(解放后称裕固族)青年,向导。
诺尔布藏木 蒙古族中年人,向导。
郭元亨 万佛峡道人。
猖狂追击
史料:
红军三大主力会宁会师前,鉴于敌情变化,中央军委即考虑提前执行《宁夏战役计划》,以三个方面军合力夺取宁夏,打通苏联,以实现西北抗日的新局面。
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五日至三十日,四方面军总指挥部遵照中央军委和红军总司令部的命令,陆续指挥西渡黄河,共渡过二万一千八百余人。其中三十军辖第八十八、八十九两个师共六个团,九军辖第二十五、二十七两个师共六个团,五军辖第十三、十五两个师共四个团,另有总指挥部机关及直属骑兵师、特务团、教导团、妇女独立团等。广大指战员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决心为实现《宁夏战役计划》,完成中央军委赋予的光荣任务而英勇斗争。
由于河东红军主力在麻春堡、官桥堡地区多次设伏诱歼胡宗南部未果,而敌人已进至靖远、打拉池、中卫等地,打通了增援宁夏之敌的通路,并将红军主力同河西部队的联系割断。
十一月八日,党中央和军委认为《宁夏战役计划》已没有执行的可能,准备将河东红军组成南路军(一、二方面军)、北路军(四军、三十一军)东渡黄河入晋,进行大规模战略转移。要求河西部队组成西路军,独立从新疆方向接通苏联。党中央和军委在《作战新计划》中提出:“徐、陈所部组成西路军,以在河西创立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为任务,准备以一年完成之。”十一日,党中央及军委下达命令,决定四方面军河西部队改称西路军,成立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任命陈昌浩为主席、徐向前为副主席,委员有:陈昌浩、徐向前、曾传六、李特、李卓然(以上五人为常委)、熊国炳、杨克明、王树声、李先念、陈海松、郑义斋。军政委员会是西路军的最高领导机关,“统一的管理军事政治与党务”。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临时改为“西路军总指挥部,其组织照旧不变”。
西路军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与马家军连日苦战,在给马家军沉重打击的同时,自己也损失惨重。在高台、临泽失守后,在倪家营子地区又苦战二十余天,红西路军面临着险要的前景。于是在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一日,突围东返,向西洞堡、龙首堡一带转移。马家军的一个骑兵旅和一个宪兵团紧追而至……
马龙飞的黑鹰团风驰电掣般地向西洞堡奔驰,戈壁滩的砾石,在马蹄的撞击下像吃惊的蚱蜢,惶然四散跳起,高举在黑色狗皮大帽之上的长刀,闪着粗野的寒光,天地间弥漫着蒙蒙尘埃,像预告大火来临的轻烟。
马龙飞挥动着七星军刀,带头急驰,就像依山刺出的黑剑的锋尖。他的胞弟马龙腾——三营营长,紧随他的身后,他们都崇尚前敌总指挥马元海“死打硬拼,身先士卒”的战斗作风。
按说,这把黑剑的锋尖应该是马元海本人,现在他却跟随在黑马旅后面。他的乌骓马因不能带头驰骋,委屈得曲颈扬头,喷鼻狂啸咴咴嘶吟。他又记起了两天前的一场激烈争执,他的参谋长用半关切半揶揄的言词降服了他。
倪家营子东郊那一幕也真叫惊险,那生死攸关的一瞬,足令马元海铭记一生。
红西路军由于高台、临泽接连失利,元气大伤。但他们因势孤力单反而勇气百倍,激发出血战到最后一口气的决心。二十余天的血战有损无补,为了摆脱全军被歼的命运,争取战场主动权,西路军总指挥部决定突围东返。
突围的部队像决堤的洪流,以山崩地裂之势冲垮了马家军的三层包围线。
马元海只身匹马去阻拦突围的潮头,不惜遭受灭顶之灾。他的青骢马立即身中数弹倾跌下去,他从地上爬起来,瘸着被马压伤的腿还没有站直,一把滴血的刺刀带着千钧仇恨,猝不及防地直抵他的胸前,他的咽喉已经感到刺刀冲来的那股寒风。十分之一秒后,他将血花四溅,仆倒在沙场上……
就在这快如闪电的瞬间,一匹黑马突然撞进他与那把刺刀之间,其快其猛犹如出膛的炮弹,竟把那支步枪和持枪的红军冲出十米之外……
这匹黑马的驭手就是警卫排长马正良。
马元海立即拉过备用的乌骓马,左脚踩镫,正要骗腿上鞍,马缰却被参谋长拉住了。
“怎么?”马元海得意洋洋地说,“你看,那把刺刀连汗毛都不敢碰我一下,有胡达
在上。”
“总指挥,这是侥幸,你就是再勇敢,也只能起一个士兵的作用!”
“你说什么?”马元海吼叫一声,“你瞧不起勇敢?滚到后面当怕死鬼去吧,别来拦我!”
“将在谋而不在勇!”参谋长由于急切也粗暴吼了一声。
马元海只好从战斗队形里退了出来,痛楚地盯着参谋长说:“以后我怎么服众啊?”
“身先士卒是古代的信条,即使古代,为将之道也是智、信、仁、勇、严。你扳着指头数数看,勇是五个指头中的无名指……”
“那么你是大拇指了?”
“就算是吧!”张慎之故作自豪地笑笑,“兵者,诡道也,上兵伐谋……”
“你别他妈的吹牛,当心我撤了你。”
“你撤不了,”张慎之安详地笑笑,“这是军长(指马步芳)私下里跟我交待过的,用我的智谋,用你的勇气,智在先,勇在后,而我,却希望你能变成智勇双全的总指挥。”
“这么说,我的参谋长并没有选错。”马元海狠劲拍了一下张慎之的肩头,拍得太重了,竟使不算瘦弱的参谋长向后趔趄了几步,然后推心置腹地说,“你要知道,我就像一个赌博迷,不下场憋得难受。”
马元海前面出现了行进中的撒拉族宪兵团。
黑马旅以骑兵特有的狂傲和优越感,从宪兵团旁边疾驰而过,飞溅的砾石和尘沙扑在步兵身上。
“快步啊,弟兄们,去晚了,就连破草鞋也捡不着啦!”
“别得意……”宪兵团的士兵们带着妒意回击着,“从马上摔下来准比跌个跟头来得重。”
回答他们的是旋风般的驰骋和扑面而起的尘沙,蹄铁在戈壁滩上踏得火星飞溅。
马元海勒住马向宪兵团的士兵喊叫着:
“弟兄们,要快些追啊!共军正在龙首堡和西洞堡等你们哪!”
“总指挥,我们再快也跑不过四条腿的!”
“可是,打围子、攻寨堡就靠你们了,骑兵追上去住他们的尾巴,抓俘虏就是你们的任务了!”
“都是一伙叫花子兵,抓到俘虏也沾不了好处,还得养着他们!”
“怎么没有便宜占?”马元海催马随宪兵团而行,宪兵们前前后后簇拥着他,“我唱个歌儿给你们听。”
共军有女兵一千四,
个个都是弘化女,
论功行赏发给你,
不用彩礼领回去。
宪兵团的士兵们乱哄哄地拥到马元海的马前,嚷叫起来:“真的都是红花女?总指挥在逗我们!人家都说黄花闺女,可没有说红花女的!”
“笨蛋,我说的是弘化女,不是红花女,难道你们没有听说凉州城南有个弘化公主坟吗?那可是……”马元海回头问他的参谋长,“弘化公主是哪个朝代的?”
“唐朝!”
“对,是唐朝皇帝的女儿嘛!”马元海一时兴起,发挥了一下,“和文成公主是姊妹俩,一个进了藏,一个送到西域来!”
张慎之忍不住微笑,但他不想纠正这位自以为是的总指挥。
总指挥的话引起了马家军的极大兴趣。
“弘化女再多也轮不到当兵的!”
“你亲自抓住就是你的了!”
“这可是总指挥说的!”宪兵团的士兵们欢叫起来,好像弘化公主就在他们面前。
“绝不食言,可是,照你们这样慢慢腾腾,连个屁也抓不到,”马元海用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跑步前进!”不等宪兵团团长下令起步,他便扬鞭催马向消失在远方的黑鹰团追去。
马龙飞、马龙腾并马齐奔,狞恶的脸上洋溢着得胜者的倨傲。
他们面前出现了纵横数十里的“风雕群落”。
这是西北黄土高原独有的一种地貌,当地人称之为“雅丹”。“雅丹”是维吾尔语,原意是具有陡壁的小丘,正像形成桂林山水的那种“喀斯特”地貌一样,是一种奇特的自然景观,是大西北漠风的艺术创造,也可以叫作“风化土堆群”。
不是名山胜景,胜过名山胜景。
覆盖着皑皑积雪的高峻的祁连山,挡住了西南方的温湿气流,北方的无阻挡的漠风如刀似剑,扬尘剥土,如水击岸,如浪淘沙,千年切磋,万年琢磨,凸凹不平的原始地貌,便呈现出奇特的形态。
那些犹如风化岩石般的土丘,奇形怪状——
如雄狮,如猛虎,如爬龟,如坐猴,如圆塔,如炮垒,如废墟,如坟墓……有的什么也不像,其中梁峁连断沟谷纵横,处处散落着稀稀拉拉的抗干旱抗风沙的碱蒿子、索索柴、骆驼刺……在漠风中高吟低咏,像一曲古代的悲歌。可这一切在“哒哒”的马蹄下,变得沉默无声,像一个隐秘的童话世界。
从一马平川疾驰而来的黑马旅,在这里受到了阻拦,其中一匹没有及早收缰的马冲到海螺形的土丘上,人仰马翻……密集的队形前后紧接,立即发生了互相冲撞。
马龙飞命令放慢速度,寻路而走,就像黑色的潮头冲进礁石堆中,分成弯曲的波浪,在回旋中激荡奔流。
就在这时,一排枪弹向黑马旅劈面射来,四挺机枪从正面和侧面怒风般地向骑兵横扫。
马龙腾的马在土丘前直立起来,他看到眼前的土丘后面露出几顶军帽和黑黝黝的枪口,没听见枪响,只看到枪口吐出的轻烟。
他的光板黑皮袄的前襟上“噗噗噗”爆开了三个小洞。只觉得被尘锥猛撞了一下,他就马刀向上一扬,翻跌下去。他的右脚没有脱出马镫,腹部中弹的坐骑嘶啸着转身猛奔,与后面的一匹马冲撞在一起。那个骑手也翻身落马,狼皮帽子像黑皮球似的在土丘间乱滚……
马龙腾被他的伤马拖出了几步,另一匹急冲而来的马来不及闪避,石臼大的铁蹄正踏在他那装满了羊肉抓饭的肚子上,发出皮球爆裂的“噗哧”声。他一声嚎叫,血从口中冲出,像红色的喷泉射出一丈多远,溅落在米黄色的陡壁上。
又有几匹马从他身上踏过去。
马龙腾还没有死,他滴血的脸歪扭着,伸出痉挛的手去摸他的苇叶长刀。这种刀与一般马刀不同,与红军的宽头大砍刀更是相去甚远,它细长如剑,像拉直了的日式指挥刀,锋利轻便,挥舞起来呼呼生风。
马家军还特制了一种嵌有七颗金星的长刀。这是给作战最勇敢者的最高奖赏,在河西作战的部队中获此荣誉的只有两人——马元海和马龙飞。
马元海是一九三四年在“四马联军宁夏拒孙”的战役中
,因战功卓著得此奖赏;马龙飞则是在高台与红五军作战所得。马龙腾曾口出狂言:第三把七星军刀将落他手!
马龙腾仿佛看到他的刀上有七星闪耀,想折身坐起,没有成功。
又一只马蹄踏在他的脸上,他喷出了最后一口血,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七星的光芒在他的脑幕上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马龙飞脑子里这时才跳出了这四个字:“中埋伏了!”
急驰的马队像狂泻的激流,后退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率领他的黑鹰团先头营,迎着弹雨跃过土丘向前猛冲。
他的战马,有名的“黑钻石”,他从马贩子田世昌那里夺来的神骏,竟然从两米高的土丘上跳了过去。这是平时无法超越的障碍,今天,它创造了奇迹。
“好马!”他赞叹了一声。这是一匹大宛马中的佼佼者,当初,他宁愿把田世昌逼反,也把这匹千金难买的名马抢到了手。为此遗患无穷,也不后悔。
他刀劈了几个伏击者,“黑钻石”踏过几个人体,冲开了伏击线的缺口。有十几匹马,跟随着他像破网的鱼似的冲向埋伏阵地的纵深。
战斗是惨烈的,千篇一律却又绝不相同的拼杀。
马龙飞自傲于“黑钻石”的神奇,纵马猛冲,带着猝发的狂欢。他忘记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队,只顾宣泄拼搏的激情,只顾展示胯下神骏的腾跃。就像在赛马场上,他处于遥遥领先地位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陶然状态,忘了他的部队和他自身的处境。他是骑手,也是杀手,却不是真正的指挥员,包括他们的总指挥马元海在内,几乎都是临阵随意调拨,并无周密计划。他们的勇猛、蛮力、精湛的刀法、高超的骑术,弥补了指挥上的缺陷。
其实,马步芳深谙马家军指挥上的长和短,他派来了并非他的宗族和亲信的参谋长,协助马元海来对红军作战,但是,要改造一支部队的素质,比蚂蚁登山还难。
马龙飞以他的单骑突袭,连连越过别的战马越不过的土丘、沟壑,手上高扬的是为全马家军所羡慕的七星刀!他那握刀的手像去捧奖杯那样兴奋得发抖……他忘记了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团队,任马肆意奔驰。
前面出现的又是两米高的土丘。那“黑钻石”一声吼啸,前蹄呈八字形一跃腾空而起,前胸宽阔地敞开,两眼向着灰蒙蒙的远方,纵过土丘,正要凌空落下,这时,一支生锈的长矛斜矗着对准了它的前胸,借着它猛烈前冲的重力,插进它的腹腔。
那“黑钻石”长啸一声又向上纵了一纵,訇然歪倒下去。
马龙飞被摔到两丈开外,如果不是那个持矛者也被震昏倒地的话,这个黑鹰团团长也就没有命了。
马龙飞立即翻滚起来,拎起那个跌在地上的持矛者,他惊讶地怔住了,眼前竟然是个孩子。从他脸上的稚气来看,最多也不过十五岁,腰间挂着一把拴着红布条的军号。“原来是个胎毛未退的小号兵!”马龙飞左手揪住他的领口,右手执着七星军刀,像要把他摇碎。
小号兵被马龙飞抖醒了,呆愣地看着凶煞神似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