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晋南6县后,万民欢腾,地方民众、机关团体敲锣打鼓,箪食壶浆来欢迎抗日大军,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由于我众敌寡,其后很长一段时期,敌人没敢来侵犯。但盘踞在潞安地区之敌三十六师团却蠢蠢欲动,调兵遣将,补充人马,修机场、筑炮台、建碉堡、架设铁丝网,准备在山西固守点线,伺机向我进犯。
1940年12月,敌坂垣师团从省外调来接替。1941年7月16日,我连驻防尧庙山。尧庙山宽800米、长1600米,是我师的重要阵地。我们与邻接的兄弟部队都在做固守的准备,日夜加强工事,军区也派陵川县古郊区区长焦天桐率500民众支援我们。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才把工事筑好。各级长官对部队的备战都很重视,亲自轮流查看。
9月19日,战云密布,烟尘滚滚,双方靠得越来越近了,大战一触即发。20日拂晓,坂垣师团突然向我连部射来一枚炮弹,落在大庙门口20米处,又一发落在距第一发20米地上。从敌炮试射效果看,敌人也是经过周密准备的。大战序幕揭开后,我连官兵立刻进入阵地后的掩蔽部,准备应战。接着敌人一连打来40多发大口径炮弹,爆炸力与一般炮弹迥异。我叫文书李平作好记录,看敌寇总共打多少炮。仅40多分钟,320多间屋宇、殿堂、大庙,被炸成一片瓦砾,院里200多株3米以上的大柏树,顷刻间连树枝树皮都被炸飞了,幸而当时我们都不在庙里。6时半,阵前潜伏哨报告说:正前方约1200米处发现敌兵8人,携带武器,打着白旗向我军士哨走来,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我命令用机枪和步枪狠打。机枪一响便撂倒4个,其余的快速逃跑了,可惜没把他们全部歼灭。
敌军的炮弹越打越密,烧夷弹、凝固汽油弹、空炸的榴霰弹都用上了。从战士们感觉硝烟刺眼流泪的情况来判断,敌军还用了催泪性毒气弹。一时间,指挥所的前后左右被炸得坑坑洼洼。郭排长说:“坂垣师团的本领,这回都拿出来了。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呵,好戏在后头呢”。团、师、军的担架队都赶来了,他们认为敌人的炮弹打得这么凶,我们的伤兵一定不少,哪知到了一看,一个伤兵都没有。他们连声说;“怪哉,怪哉!”地面上隐蔽不了人,我要担架队躲到民众帮挖的山洞里去了。电话线已连续被炸断四次,只好靠传令兵送情报。等电话线修通后,黄师长问:“咋没见伤兵抬下来?”我说;“敌人的步兵还没动,先头炮击,我们掩蔽得好,没伤兵。看样子敌人还是老一套,先用炮兵攻击,然后步兵占领。这回却不灵了”。师长说;“敌人分七路向我们进犯,六路敌人都给我们打败了”。我回答说:“请师长放心,我们这里一定能打败敢于来犯的敌人”。敌军5个半小时的炮轰,把郁郁葱葱的尧庙山炸得七零八落,半人高的山草也给炸光、烧光了,全山顿时变成一片焦土。战士们从工事里出来找水喝,连话都说不了,满头满身都是泥土,活像个未涂彩的泥菩萨,互相认不得了。
下午3点半,炮声渐稀,阵前监视哨报称:“敌人有准备退却的模样,推车、挑担的民夫都先走了”。我想,师长说六路敌人都被击退了,这一路不会来送死了吧。这时,神枪手王毛高兴的从工事里钻出来,手拿纸制红旗在工事顶上挥舞,不想又引起敌寇一阵枪击。傍晚5点半以后,炮声终于停了。我问文书:“敌寇打了多少炮?”他说:“1万3千多发”。我怀疑地问:“有这么多?”他说:“准没错,我是画‘正’字记下的”。后来我一想,作为敌军对我方全线来说,这个数字没有错,但这些炮弹不全都落在我连阵地上。到晚上6点半,敌军全退了。就在这时候,师长、团长都来了。师长问;“你连伤亡怎样呀?”我说:“没有阵亡的,只有7个战土中毒,算是轻伤。手、面部和脚都用消毒水洗过了,敷上了纱布,不用住院,可以留在前方继续战斗。”师长说:“敌人还是要来的,要来飞机、坦克。我们的平射炮已到师部了,战士们正在开饭;饭后便来你这里乘夜布置好。明天可能敌机会来轰炸。我们的高射炮也上你这附近来。今晚总共要来6个特种炮兵排,叫敌人尝尝滋味。”周文韬团长说:“尧庙山、周圩水塘里都有毒,水都不能喝,不要用米做饭。民众为我们烙的饼、烧的小米粥都送来了。饭后休息一下,准备迎接夜战。”团长还说:“民众热情为我们做饭,要司务长给回粮食,给回油盐柴火钱。”师长团长也都对送饭的老乡说了感谢的话。
晚上9点半,增调来的生力军,不到一个钟头都布置好了。忽听山下有汽车和坦克声,它们停在公路上。夜11点多钟,潜伏哨的枪声响了,我们马上进入了阵地,这批狡猾的敌军却聚集在山沟里。但他们没想到我们新增了炮兵,并先发制人,向他们猛烈轰击。一时间,敌军被炸得鬼哭狼嚎,进退两难。
21日拂晓,9架敌机低飞我阵地上空丢炸弹,被我上等兵马志祥用步枪打中一架。看见被击中敌机拖着黑烟坠落,大家拍手欢呼。山下敌人的坦克和汽车黑压压一大片,约有百辆,光是呼呼叫,可就是原地不动,正好给我们的平射炮当靶子,我炮兵一开炮,击中三辆,其他的就向远处逃。这一战,新增的平射炮发挥了作用。敌人的坦克、汽车跑了,我们阵地的威胁解除了,可惜我们的装备太差,不能去追击这批敌寇。潜伏在山沟的敌步兵不甘心失败,突然上来1000多人向我营猛扑。我们集中了最大的火力,仍未能阻敌前进。我营和支援部队奋勇杀敌,肉搏战进行了两小时,敌死伤过半,又退向山沟去了。我们不敢怠慢,马上调整部署,准备迎接敌人更大的攻势。下午两点多钟,我增援部队到来,但还未部署好,山沟的敌军,却不声不响攻上来了。2000多敌人分三路扑来,企图冲破任何一处,再席卷我全线。幸而我营全线都有增援部队,兵力充足,敌我白刃肉搏两个多小时,部分阵地失了又得,敌死伤累累,终于溃退。但此时,他们已饥渴乏力,背负又重,虽是逃命,行动却很缓慢。我军部部署第十三支队、第八支队、军部突击营等沿途截击逃敌。据谍报说最后逃到长治县的敌人,只剩200多人。
第三天凌晨,我连阵地又调来了增援部队,准备迎接更大的战斗,但敌寇的地面部队却不见再来骚扰了,改用飞机来袭,从潞安起飞、每批18架,轮流轰炸,有时漫无目标,有时则地毯式铺炸,但我营阵地除炸毁30多个掩体和散兵壕外,别无损失。我想:敌人过于轻视我们,犯了逐次使用兵力的错误。如果他把强大的炮兵,连同坦克、飞机都集中向我攻击,我们的损失就很难预料了。在打扫战场时,战士们唱起了《太行山上的吼声》“开自己的煤,挖自己的矿,用自己的钢铁打成自卫的刀枪,杀得鬼子呀,伶叮当!”唱出了中国军民的豪迈和自信。
这一战,我营正面消灭了敌军主力,打击了敌寇的猖狂气焰,汉奸伪军纷纷前来投诚。连伪二十四军军长也由河南焦作率一个营来向我范汉杰军长投诚。
(广东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