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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痛苦回忆:我从死人堆里捡了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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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鸣的飞机、呼啸的炸弹、冲天的火光、奔涌的鲜血、成山的尸骨……在一些人的记忆中,这些或许已随历史的烟尘飘向九天。然而,日本侵略者在重庆犯下的滔天罪行,是永远也洗刷不掉的。

  李朝荣,重庆印制公司三厂退休工人,祖居重庆十八梯。作为重庆大轰炸的受害者和幸存者,老人满腔悲愤地诉说:“既不为名也不为利,只希望能把那段惨烈的历史真实地告诉后人,以慰藉大轰炸惨死者在天冤魂。”下面是他的讲述:

  日本侵华战争开始时,我家住在重庆十八梯双桅子巷的一大间木瓦平房里。当时,十八梯一带没有自来水,大户人家在小院里挖井,一般的贫民百姓都吃长江水。我家就靠父亲给别人挑水换钱养家糊口,母亲常年在十八梯当铺里给别人缝衣服挣点钱补贴家里。那个时候生活虽然很穷,但毕竟有一家人,忙活完后,也还有说有笑的。

  1938年5月3日下午一点半,三长两短的空袭警报突然拉响,街上的人都开始四处躲藏。警报响起的时候,我父亲正挑着一担水走在十八梯的街上,母亲在当铺缝衣裳。我在家煮好饭,正等着父母和在外玩耍的弟弟回来吃。飞机临头时,父亲搁下水桶高喊着母亲往家里跑,我站在门口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父母冲进屋里,像往常躲飞机一样,把吃饭用的大木桌抬到里屋,把家里所有的棉絮铺在桌子上,以供家人躲避飞机。

  我迈出门坎想去找弟弟,忽听得身后一声巨响,只觉得地皮颤抖,两耳一聋,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热浪从后面推来,便什么都不晓得了……

  两天后,当我醒来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发觉自己的脖子上缠着纱布,后颈一阵阵发痛。护士告诉我,我的后颈被炸了酒杯大小的一个洞,流了好多血,多亏有个小防护团员把我背来,不然早没命了。

  医院每间屋子、每个过道上都是伤员,有的缺腿有的断胳膊,到处都是血迹,哭叫声从早到晚 不停息。有些受伤的人,抬到医院不久就死了。医院停尸房里面的尸体从墙角的地下一直摞到屋顶。看到那情景真是惨啊!

  5月5日下午我偷偷地跑回去找爸妈和弟弟。从医院到十八梯,十多分钟就可以跑到。可我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家。哪还有什么家?留在那儿的是一个小堰塘一样大的坑,双桅子巷的房子几乎全成了焦土,整个十八梯一片废墟,西南的房子全没了,东头的房子也垮了不少,没有垮的还在燃烧冒烟。

  我顺着十八梯往较场口方向爬,看到石梯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右边的观音岩防空洞口,不少穿着灰制服的防护团员在搬尸体。走近一看,天啊,那尸体堆起了两座山!后来才晓得,那防空洞口被炸塌封死了,里面闷死、挤死、踩死了很多人。

  正走着,我突然看到了玩伴傅二娃,我急切地问他:“我的爸妈和弟弟呢?”他告诉我,我们那条街的人几乎死光了,有的是被弹片炸死的,有的是被气浪高高掀起摔死的,有的是被垮塌的房屋压死的,还有的是被火烧死的。

  他还告诉我,是他救了我,原来炸弹爆炸时,我被巨大的气浪掀到了十几米远,落在了十八梯东面临街的一个铺面的软布棚上。从那时起,我晓得再也见不到我那苦命的爸妈和可怜的弟弟了。不久,曾经救过我的傅二娃也被日本飞机炸死了。

  “5·3”“5·4”的大轰炸,整个重庆城成了一个偌大的坟场。房上、树上、岩坎上到处都能见到挂着的、躺着的尸体、残肢,长江里随时都能看到漂浮的死人。

  60多年过去了,我的心依然没有平静。我不晓得,那些埋在地下的成千上万的死难者的冤魂,是否和我一样,依然没有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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