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东阳市六石街道王村,那是个较大的村庄。村北就是东阳四大名山之一的落鹤山。有一则顺口溜这样说:东阳县东有东白山,南有八面山,西面西甄山,北有落鹤山。
因为村庄北靠山(括苍山余脉),村庄四周延伸出来的山地,岗地为多,以山和岗命名的地块有金山、老鹰山、后坟山、火烧山、成塘山,村东有东屋山岗,村南有白济山岗,只有小片农田,错落分布其间。村庄四周森林分布,古木参天。
1941年,日本鬼子打到东阳,我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正月初一遇空袭
按村里的习俗,每年农历正月是最热闹、最快乐的日子,村里外出经商、务工、求学的“出门侬”都要回家团聚。正月初一“拜太公”,正月十五迎龙灯是常规传统节目。
1941年,我才7岁,在本村办的王村小学上学。记得这年农历正月初一早饭后,全村所有男丁(包括刚出生的娃娃)200多人聚集到厅堂,参加祭拜太公仪式。仪式非常隆重,却遭到日寇的飞机轰炸。当时的情景,我印象很深。
上午10时许,听到飞机声,大家走出厅堂查看。一看,日本飞机来了!日机在村子上空投下一枚炸弹,轰炸目标可能是人群聚集的“八房厅”,但炸弹落到“八房厅”旁100多米的一农房楼顶上,楼顶被炸出一个大洞,瓦片散落一地,幸亏屋里没有人。
此后直到抗战胜利的四年多时间里,村里没有举行祭拜活动。
石马战火中逃难
1941年早稻插秧季节的一天下午,离我们村庄1公里的石马坑口发生了抗日军队与日本兵的一场战争,从诸暨方向过来的抗日部队与从义乌方向包抄过来的日军,在石马坑发生了激战。
那天下午,我在王村小学上课。校舍是一座五间三进的大祠堂,我所读的二年级教室在前厅门楼里,教室南面没有门窗,仅用1.5米左右高的木墙遮栏,上面是敞开的,坐在教室里,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在离校50多米外的一条溪塍边,一排大松树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空间。
这天下午4点钟左右,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我抬头看到两架日本飞机自西向东从大松树的树梢掠过,机头的螺旋浆看得清清楚楚。
飞机过后,就听空中传来枪炮声,同学们到了放学时间也不敢离校,天黑了也不敢回家,而是随着外出避难的人群往村东南的田野里奔走,只怕日本鬼子从石马坑进到我们村里来。
当天晚上,父母亲到学校找不到我,就向村东南方向寻找。母亲在田野里高声呼叫着我的名字。沿途的村民叫她不要呼叫,怕引来日本兵。母亲寻子心切,哪里抑制得住,她边走边喊,直到在离村一公里多的东麻园找到我为止。
当天晚上我们在田畈过了大半夜,四周到处是出来避难的村民,村西南的东阳城方向火红一片。到后半夜,村里没有异常动静,大家才陆续回村。后来听说,石马村来不及外出躲避的村民有多人被日军杀害。
四五天后,我父亲被派去清扫战场,收集抗日烈士的遗体,集中埋葬。1945年抗战胜利后,在烈士埋葬地修造了一座抗战阵亡将士墓。1946年清明节,我们王村小学曾组织师生到墓地祭扫过,语文老师应邦安老先生还将一首古曲填了词,教学生们传唱,其中有两句是“当年马涧,血染山头……将士们魂兮归来……”
目睹日军烧抢
日军侵占东阳后,修公路,设据点,在东阳北乡就有三个据点,除了东阳城里是它的大本营外,戚高山、巍山坪还有两个据点,据点间有公路连结。日寇常从据点出来抢掠,利用公路掠夺自然资源,我们村庄四周的植被遭到严重破坏。
1943年夏天,我到田间劳作,看到被日军抓来的劳工,只穿一条短裤,用斧头、锯子砍伐大松树,成片的大树被砍倒。日本鬼子还派村民把被砍倒的大树抬到公路边,让他们用汽车运走。金山背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松树,也在那时被砍的。村民不满日寇的破坏,夜深人静时,凑起两三个人,把被砍倒的树木藏起来,不让日本人运走。
在日军占领东阳期间,家乡男女老少,提心吊胆,村无宁日。据点里的日军,经常到四周村庄抢劫骚扰、杀人放火。
记得1943年的一天,一小队日本兵闯进我们村,我来不及离家躲避,只好躲在家中。我从门缝里看到一个日本兵用打火机点燃一小把稻草,引火把邻居的一间磨房烧掉,离我家100米的一座刚建好未入住的新楼房也被点燃,火光烟柱冲天。当时的情景,恐怖极了。
日军侵占期间,经常要当地派民工去据点修工事、运物资、修公路。村里的青壮年劳力,不论男女都要轮到。一天,我父亲、叔叔及邻居王士生三人,被派到巍山坪据点。一般,被派劳工早上去下午回,中餐自带干粮。可父亲等三人当天没有回来,被日军扣下,往东面的嵊县方向转移,一路上受尽折磨,逃跑的民工被抓回后遭毒打,还要当众学狗爬,一天两餐吃不饱。后被转移到嵊县一个叫两头门的地方,30多名劳工,逃得只剩下10多人。后来日军放松控制,我父亲等三人也趁其不备,逃离虎口,一路乞讨回家。
在父亲被扣的半个多月里,我们母子三人天天在家门口遥望,日夜盼望父亲能早日回家,终于在一个下午,父亲等三人的身影出现在村边一口水塘的塘塍上。他们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但能活着回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