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 一三”沪战爆发，第一O三师奉令开赴上海、南通附近抗战。当时，本师师长为何知重，副师长戴之奇，参谋长王雨膏，参谋主任王恕怀，副官主任王景渊，六一三团团长罗熠斌，六一五团团长周相魁，六一八团团长万式炯。一九三七年八月底，全师由湖北麻城出发，在武穴乘轮船开赴南通县之长江南岸刘海镇，阻止敌乘舰登陆，掩护上海主力作战之左侧背。归江防司令刘兴指挥。
一O三师掩护上海左侧背之目的已达，奉命向江阴转移。江防司令刘兴，命令本师与一一二师并肩作战。本师担任防守黄山、君山、巫山、樱山、定山之线，阻止由无锡方面来攻之敌;一一一师位置于江北之天生港十二街港地区，与江阴形成特角之势。
本师六一三团担任守备巫山、香山之线;六一八团担任守备定山、云亭镇之线;六一五团作机动使用。师长何知重位置于黄山要塞附近，六一八团位置于金童桥。十一月二十九日，日寇面对我要塞炮击，经我要塞发炮还击，打沉敌舰三艘，伤一艘。日寇由陆路来攻，首先向六一三团阵地进犯，被该团的强烈火力阻击及近战拼搏而未得逞，接着敌人向六一八团进攻。敌战车疯狂向我阵地前进，我团早已挖掘又宽又深的壕沟，使敌战车进去而不能出来，人夜相持，我团挑选敢死队一班人，乘夜冒死爬上敌战车顶上，向“隙望孔”投弹，炸死驾驶兵，同时用集束手榴弹(十个手榴弹用铁丝捆成一束)放置在敌战车履带下引爆，使敌攻势受挫。
第二日(十一月三十日)，六一八团三营九连连长夏民安由定山退下来，于是定山高地失守，副师长戴之奇要将夏“就地枪决”，我保证其能“戴罪立功”，并增加第七连，令夏率领反攻，经过四、五个小时的激烈争夺，终于将敌驱逐，夺回定山高地，双方伤亡甚多，连长夏民安战死。
第三天(十二月一日)，日寇陆、海、空军一齐向我师阵地猛扑，我师各团在要塞国防工事之线，可恨管钥匙的人不见了，门打不开，真是急人、气人!
何知重将三个团兵力全部使用，曾几次打退敌寇攻击，六一三团副团长刘裕生阵亡;本团营长李仲春负伤，剩下一个营长赵旭、刘彬如坚持战斗。六一五团的两个营长负伤，剩一个营长程鹏坚持战斗，敌我相持人夜。本师奉江防司令刘兴无线电命令向镇江前进，参加保卫南京作战。
敌人越攻越进，我要塞重炮只能打远，不能打近，敌人进人死角，炮打不到，因此敌人水陆并进，攻击益猛，然而本师官兵愈战愈勇，大家都有强烈的保卫祖国责任感。
当夜，本师转移，走到江阴城边，始知日寇是由无锡方面来攻，第一一二师打了三天，已经奉命转移撤走，而本师还不知道，以致处于腹背受敌的苦战境地，夜间十时，我师退到江阴城西面之钱家村，被日寇早已预设障碍，布置机关
枪网阻拦去路。黑夜之中，火光四射，密如蛛网，我师官兵中弹身亡很多，六一三团团长罗熠斌、师部少校参谋魏自远阵亡。我立即挑选敢死队一班人，绕小道到夏港，爬到民房顶上，向日寇投掷手榴弹，将敌机关枪炸毁。我部乃得顺利通行，到达申港宿营。
天明之后，方知师长何知重、参谋长王雨膏、六一五团周相魁在黑夜混乱中由黄田港码头过江北，向汉口方向撤退，这场战斗，我师死伤官兵三百六十余人。
第一O三师加人保卫南京战斗，是受命于危城之中。当时师长何知重因病赴武汉，在南京的人员有：副师长戴之奇、参谋主任王怒怀、副官主任王景渊、六一八团长万式炯等。
副师长戴之奇同师部驻南京城内成贤街，以便与唐生智长官部就近联系。
本团担任守备中山门，团指挥所驻明故宫午朝门。
第一天，我因事上街，看到家家关门闭户，走到鼓楼一带，见有外国人出面组织“难民区”，打着“万国红十字会”旗帜，得到国际上公认的人道主义保护。只见南京居民扶老携幼，肩挑背驮，拥人“难民区”内避难。
我回到团指挥所，召集各营、连、排长登上中山门城楼视察阵地，构置火网，只见孝陵卫方面之敌，密如蚂蚁，向中山门行进。南京城墙又高又厚，敌步兵无法进犯。人夜，日寇用云梯爬城，被我守卫官兵用刺刀戳下，敌遗尸甚多。
第二天，日寇用炮兵轰击，我方已准备大量砂包，填塞缺口。官兵奋勇，互相激励，视死如归。团营连排长一齐登城御敌，敌炮弹破片和砂子横飞，七连连长戴伟当即阵亡，中尉排长张方升充任接战。自中午起，敌大炮集中攻击一点，城墙缺口越来越宽，战车可从缺口进城，此时，师部及唐生智长官部的电话均已无法联系，派去联系人员回报说，日寇已打到长官部门口，唐长官已狼狈出城，过江到浦口去了。又据报，日寇攻下雨花台、汉西门、水西门、到处放火烧房。我环顾三面，火光冲天，想要撤退，何人负责，乃约集各营长开会，决定撤往浦口，请示唐长官再战。
一到下关，大失所望，部队无船过江。有的说宋希镰把他们的部队乘轮过江后，将船烧了，还下令关了城门，想使南京城内官兵知无退路，只有向前死战。有的说撤下来的部队争抢乘轮，混乱中放火烧船。我们到此因无船过江，只有望洋兴叹!大家为了找船，人们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来来去去，加上后面日寇放枪，更使大股人流拼命夺路奔走，地面跌扑被踩死的人，越积越多。军队的建制也被打乱，官不识兵，兵不识官，致智者不能尽其谋，勇者不能竭其力。谁也不听谁的指挥。后来，我与班长吴凯辗转至秦淮河边，通过浮桥渡过秦淮河。因浮桥不坚固，人多桥毁，不少人坠人河中。
继后，我与吴凯随人群走上新河附近，见有木商堆积的很多木排，每排约可乘十人，用枪托和钢盔当挠板，殊知划到江心，被幕府山二O五高地日寇炮兵射击，打在我们木排附近，激起很大水浪，使木排震荡颠簸，我乘的木排被震垮了。一根根又粗又长的圆木漂在水中，仍可载人，未垮木排上的士兵热情呼我，并伸手接我上他们的木排，得以到江心洲。
我随人群乘木排到江心洲，遇到本师和他师的一些官兵，他们都想在江心洲休息，说有三天三夜没有吃饭、睡觉了。我劝他们：这是江心洲，还要过一条更宽更大的长江，才能到北岸休息，千万不能停留。正在焦急找不到渡船之时，遇到曾在江阴共同作战之东北军一一二师万团长(忘其名)，率领该团在芦苇丛中隐蔽待命。在此慌乱之中，该团尚能如此整肃，说明这位团长才干颇不寻常。一一二师退出南京可能较早，万团长告诉我，该团正找到一只木船，派军官过江去找船来迎接部队。多感谢这位团长好意，允许我与吴凯二人搭船。因溃军强抢上船的人太多，木船划至离岸边数丈远，尚有人双手抓住船沿不放，船就要沉没了，该船负责军官手执马刀，乱砍爬船人的手指，断指落人船舱，人皆溺水。昔年兵书有“船中剁指盈舱”之说，今天就在目前。
此船划到江心，看到半沉半浮的人们，如泡炒米，千千万万呼喊救命，其状甚为凄惨。
当初在下关时，除三十六师及第十军先已撤退过江，广东部队邓龙光部向另方向撤退外，其余十多万军人均往下关集中。见无渡船，纷纷拆毁民房，粗制滥造扎成木筏，又有人用芦苇扎成苇筏，或用大木盆、打谷用的挞斗抬到江中，用手划水，一遇风浪，不少人身葬鱼腹。我二人所乘之船，侥幸已划到北岸，急忙找木船去江心洲接本师部队。正喜找到五只小木船，都是船娘，我用重金和爱国心激励，得到她们同意。船在行驶中，遇到敌舰，船破人亡。痛心之余，我俩人掉头朝江北龙王庙走去，直奔江浦，发现原来唐生智部署在江口的第一军早已不在，然后知我一O三师守中山门距下关最远，是撤退最迟的部队。
夜半，我与吴凯在严冬的月光朦胧下，随溃兵行走，饥疲已极，吴凯建议在路边坟角休息一下，我未同意。于是我俩又偏偏倒倒地走了一时，到达汤泉镇。远远有哨兵问：“是什么人?”我一听是本团连长戴文的声音，相见之下，由悲转喜，我问他收容了多少人?他答已收容一百八十余人。接着我让他写了几十张字条四处张贴，通告一O三师官兵到考城集合。
到考城后，继又转至正阳关，我和师部副官主任王景渊分别收容的一O三师官兵共有三千来人，我们联名发电至汉口一O三师办事处转告师长何知重，说明集中之官兵人数，何即电报送蒋介石。本来军委会认为一O三师早已完了，所需经费，已经停发。见此电后，知一O三师仍然存在，经费照发，并令我师开往黄破整补，继又由黄破转平江整训，准备参加武汉会战。
本师副师长戴之奇，在下关挤散之后，三个月才得见面。他说，当时在下关见撤退的官兵较多，且无渡江工具，乃转身回城，在“难民区”目睹日寇暴行：先喊一批人出来检查额头，如有帽子痕迹，定为军人，用刺刀戮死，其余平民分批用机枪射死。至于奸淫妇女，刀刺幼婴，更是惨不忍睹。戴副师长侨装卖菜农妇，混出城门，乃得生还。
六一八团一个上士班长吴树云，在下关混乱中走散，逃到八卦洲双桥村，见有三千多人被日寇用机抢扫射，吴头顶被机枪扫中，痛昏过去，苏醒后从死尸中爬出，绕道回队。师部兵站军官刘介康由南京“难民营”逃出，他说因办兵站，身上有钞票，与当地小商贩妇女，假装夫妻，借机逃回。他目击“难民区”开始时有外国红十字会出面交涉，不准日寇进人，后来日寇以“难民营”有中国兵为借口强行进人检查，凡右手有老茧者，断定为军人，然后用长绳拴成一串，带到下关铁丝网区喂军犬。还有残杀婴儿时用刺刀戳进肛门，高高举起取乐。又见日寇进行砍头比赛，一个日寇手提三个人头，照相请奖。
师部副官肖仕铣说，他在下关被挤散之后，开始是几个人乘一“芦筏”。人站上去有一半在水中，弃芦筏登岸，在燕子矾、吉祥厂用五百元向一老婆婆买得一个“采莲盆”，用双手划水去八卦洲，行至江中，与一架筏相遇，上面站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人说，他是某军军长，随身有数万元钞票，要求伸手搭救，以重金相谢。肖仕铣婉言谢绝。到达八卦洲南岸，见从堤岸被江水冲下来的尸体，不计其数。肖又说，登上八卦洲之后，见洲上有一条小河，贯通长江东西，潮涨时可行船，潮落时是污泥。肖为了找船，远远看见这条小河中有许多人站着不动，近看乃是一些身陷泥淖不能自拔的死人。
(万式炯，高教班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