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机空袭横行无忌。日机飞抵重庆上空,人们甚至可以看到机身上的“膏药旗。”随着轰炸的愈演愈烈,人员财产的损失愈来愈大,人们就纷纷闻“警”而躲。空袭后,常常是没有灯光,只有火;没有水救火,使重庆旧城的大小谷地、坡畈、高岭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重庆修建了防空洞,但是要进防空洞要交十元钱办“防空证”。新婚的熊纬书夫人周馥有一张公务人员家属防空证,但是住处离熊纬书工作单位附近的防空洞太远,周馥又挺着个大肚子,所以她一次未去过。1939年4月底,重庆的浓雾逐渐散去,日机的大轰炸升级了。5月3日的这一天大轰炸,从汉口起飞的日机投下了98枚炸弹和68枚燃烧弹,狂轰滥炸,造成无辜市民的重大伤亡,周馥成了受害者,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劫难。
这一天,熊纬书在上班,他听到猛烈的爆炸声响彻在耳边,躲过空袭后立即往家赶。一座居住好几户的三层楼已成为一片废墟,房子塌了,还冒着烟,到处都是硫磺味和血腥味,可以看到炸得飞到四处的人的躯体,以及断墙上贴着的人肉,惨不忍睹。熊纬书决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呼唤着夫人的名字到处翻找,无济于事。猛地他鬼使神差地想到请求工兵援救,便通过行营办公室的关系搬来救兵,还带来了仪器,在废墟地一寸一寸地搜索着,突然在瓦砾堆里听到了周馥微弱的呼救声,终于及时救出了身负重伤的周馥。这是熊纬书唯一一次利用职位以权为“私”,成功地救活了亲人。
在这座被炸的小楼里躲空袭的有16人,其中有10人躲在盖着好几层棉被的桌子底下,有6人躲在靠墙的架子床底下。只有熊夫人周馥和一个小孩在一个不大的桌肚里幸免于难,但是周馥背部受了重伤,腿部也被弹片击伤,又几乎丧失了听力,加之又正怀孕,伤情严重,奄奄一息。这时,熊纬书请张群的高级翻译段茂澜出面,打电话给美国教会办的宽仁医院外科主任,多亏这位当时重庆最大的医院的名医及时抢救,周馥才免于一死。周馥住院数月,但背部的伤口仍不见痊愈,又从大腿上搞了植皮,伤口才逐渐愈合。周馥住院期间,蒋介石偕宋美龄曾到医院看望受伤治疗的人,每人发了一个大洋。周馥近距离的看到蒋介石夫妇,尤其是蒋夫人的举止、问候,印象极深。
经历了这场劫难,熊纬书感慨颇多。这位淡泊人生也淡泊私交的他,在遇到危难的时候,仍然可以感受到人间真情的无处不在。救周馥一命的段茂澜是外交部的高级秘书,精通英法德俄四国语言,张群每次会见外宾,都是由他翻译。当一个小职员向他求助时,他尽心竭力地帮助了,而且一帮到底。熊纬书在城上躲警报时,曾听到流传的民谣:“不怕你龟儿子炸,老子有坚固的防空洞——不怕;让你龟儿子凶,让你龟儿子恶,老子们总要大反攻——等着”。表明民心民意坚不可摧。从敌机的呼啸声中和中国人的援手中感受到中华民族的一股活力和潜力。多少年后,周馥被孩子戏称为重庆大轰炸的“活化石”, 2013年96岁高龄去世前的周馥谈起身上的伤痕,依然感慨多多,七十多年过去了,九死一生的人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吓怕。
1939年5月3日和4日的日机大轰炸、陪都大焚烧,繁华街市,残垣断壁,高楼倾圯,一片废墟,举目萧条。更为令人悲恸的是,“死人多且惨,存者乡间逃;树枝挂人肠,肢飞半里遥。”熊纬书有一位相识的朋友是小职员,叫卜小山,原以为家住一处不显眼的小山坡,可平安无虞,想不到一家七人,均死于轰炸,剩下他孑然一身,在掩埋过亲友遗体后,痛愤之极,投泉自尽,熊纬书闻此噩耗,心旌摇撼。这种灭门的惨痛将在活着的人身上隐隐发作。他在经历夫人遭炸身受重伤送医抢救前后的一系列打击,这位文弱书生惊诧惨烈、牵挂亲人、怜悯难友,关注遭劫后同胞及其生活。5月3日,“警报解除后,归食家无影;千百丈以外,见我书残本”。居家住房的瓦砾堆中,除了挖出“奄奄一息,送医求延命”的夫人外,熊纬书“身外无一物,飘飘我如病”。就在这种危急、困难的关头,他见到一个幼儿伏在父母尸体边呼哭,心如锥刺,一种恻隐之情油然而生,小小的生命尚不知厄运降临,何时人顾及,何人来收养,思之令人悲酸万分。熊纬书在5月4日正隐藏在一处民宅的楼梯下,遭到空袭,他听到楼房“噗噗倒塌的声音、闻着弥漫的硫磺味,拔腿跑得快,逃过此一劫。回顾此宅,烟云腾腾,火焰熊熊,瞬间俱成焦烬残堆,让亲身经历者惊恐、后怕。
从此,熊纬书在医院和乡间安置了夫人后,常常一人住宿在机关办公室,有时遇到空袭警报就躲进防空洞,甚至食宿在防空洞。因为空袭第一次警报表明距日机临空轰炸尚有一个多小时,熊纬书常是带着书刊、报纸到防空洞入口处看看,待到第二次警报响起再进入洞内。洞内灯光较暗,既使看报刊也只能看看标题。抓住瞬间,看书读报,已成了熊纬书迫不得已战时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