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战最艰难的时刻，有一批龙的传人，从海外千里迢迢回到祖国，充实了中国空军的战斗力，他们就是华侨飞行员。这些爱国华侨放弃了在海外的安逸生活，归国效力。他们有的阵前杀敌，功成身退，淡泊名利;有的为国捐躯，长眠于故乡的土地之上。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来重温一下这些飞天赤子——华侨飞行员的抗战经历。
抗战中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华侨航空学校
从军国主义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三省开始，广大爱国华侨就积极地支援祖国的抗战，或捐款捐物，或归国参战。各华侨社团纷纷开办航空学校培养华侨飞行员，拯救危难中的祖国。在国内，国父中山先生革命时就曾提出过“航空救国”的口号，早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广东革命政府就创办了航校，但后来各地航校主要把持在东北、广东、广西、云南等地方军阀手中，培训各自的飞行员投入内战。而且，国内合适的飞行员人才、教官以及教练机资源也较为有限。
而在当时的欧美国家，民间航空已经得到了蓬勃发展，航空教练和教练机资源相对国内较为充沛。更重要的是海外华侨受教育程度较高，精通外语，能够方便地与国外教练沟通，阅读原版的培训资料。因此海外华侨在培训飞行员方面相比国内具有更大的优势。尤其是广东台山等地，有大量移居海外的华侨，涌现出大批华侨飞行员，包括稍后要介绍的三位空战英雄。因此当时有种说法，“中国空军多广东，广东空军多华侨”。
比如1933年7月开办的旧金山旅美中华航空学校，以“栽植航空人才，巩固国防，永不参加内战”为办学宗旨。前后共办三期，培养出70多名华侨飞行员报效祖国。此外，美国芝加哥、底特律及洛杉矶等地的华侨航校也先后培养出大批华侨飞行技术人员，回国投身抗战。美洲华侨航空救国会位于波特兰市，虽然那里当时只有2000多名华侨，但眼见祖国山河陷入日寇铁蹄之下，波特兰华侨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筹办了航校。由于经费问题，这所航校只办了两期，毕业29人，全部回到中国效力。
这29名人中，大部分先后在南京、南昌、太原等地的空战中英勇牺牲。据美籍华人、侨史专家麦礼谦先生统计，抗战期间仅回国参战的美籍华侨航空人员就有近二百人。这在当时只有二、三百架飞机的中国空军中占据了相当高的比例。
与此同时，南洋各地也有众多华侨飞行员和技术人员回国参战。抗战初期，中国空军吸纳了来自美国、菲律宾、泰国、印尼、马来西亚、越南、加拿大等国的华侨飞行员。他们怀着强烈的爱国热诚，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与日本空中强盗展开血战，缔造了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中国航空抗战捐躯第一人——黄毓全
黄毓全，祖籍广东台山，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高中毕业后就读于铁士航空学校，1926年随哥哥回国，任广东空军飞行员。次年赴苏联学习深造，学成回国后升任分队长。1932年2月初，黄毓全新婚蜜月后从广州前往南京探望在中央空军服役的哥哥。途经上海，正逢“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
黄毓全烈士
2月5日那天是农历除夕，中国空军首次投入对日作战，黄毓全见到一位战友被敌机打伤，驾驶的林克式战斗机紧急迫降。为了支援空中的战友，他自告奋勇，换上飞行服就跃入迫降的林克式战斗机起飞迎敌。不料该机操作系统已经在空战中受损，起飞爬升后失去控制，飞机不幸坠毁，黄毓全壮烈殉国，成为中国空军抗战中捐躯的第一人。牺牲时年仅27岁，结婚还不满一个月。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林克式战斗机
为了纪念黄毓全烈士，台山人民于1932年在台城修建了一座8米高的“黄毓全烈士纪念碑”，缅怀这位为中国航空抗战捐躯的第一人。1984年，黄毓全烈士纪念碑被重新修缮并扩建陵园。2015年8月24日，在国家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中，按照牺牲年份和姓氏笔画排序，位列第六位的正是黄毓全。
黄毓全烈士纪念碑碑文
黄毓全烈士纪念碑
▲百战英烈——黄新瑞
黄新瑞，出生于广东台山，九岁时随父母移居美国。父亲曾援助国父孙中山革命，捐助过军饷。黄新瑞自幼受父亲爱国思想薰陶，立志报国。军国主义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后，18岁的黄新瑞投身洛杉矶中华会馆航空学校学习飞行。1934年毕业回国加入广东空军，参加华侨培训班后，被授予少尉军衔。
1936年6月，粤系和桂系军阀发动“两广事变”，对抗南京中央政府，内战一触即发。时值抗战前夕，广东空军秉承国父中山先生倡导“航空救国”的遗训，不愿参与割据内战，顺应当时民意所向，集体北飞投效南京中央政府，要求参与对日作战。归并中央空军后，黄新瑞又参加了笕桥航校高级培训班，结业后被编入中央空军第3大队第17中队，驾驶当时中国空军最先进的波音281型战斗机，驻守句容机场，保卫首都南京。
北飞投效中央的广东空军波音281战斗机
1937年8月16日，日本海军鹿屋航空队从台湾松山机场出发，倾其所有38架96式陆上攻击机跨海轰炸南京。这个鹿屋航空队可不一般，日本海军航空队当时被称为“海鹫”。在侵华战争前，日本海军航空队每年只录取80名预科学员，这80人是从20000名考生是脱颖而出的，堪称千里挑一。最终要达到累计飞行600小时，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日本海军航空队飞行员。而鹿屋航空队又素有日本海军航空队精锐之称，算得上是王牌中的王牌。也正因为如此，鹿屋航空队根本不把中国空军放在眼里，没有战斗机的护航，独自进犯南京。
句容空战
当鹿屋航空队逼近句容机场时，第17中队升空迎敌。由于波音281飞行速度都很快，一会儿就咬住了这批96式陆上攻击机。黄新瑞机智地飞入了日军带队长机后方很近的距离内，因为96式陆上攻击机有两片垂直的尾翼，这是尾部机枪的火力禁区，一旦射击就有可能误伤到自己的机尾。因此，日机的尾炮手几乎都能看清黄新瑞的五官，却无计可施。黄新瑞则从容地对其展开攻击，用瞄准具的准星套出对方，接连按下射击按钮，伴随着弹壳弹落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两挺机枪喷吐着火舌，一串串子弹像雨点般泼洒向目标。先是击毙了敌机的尾炮手，再打断其尾翼，然后射穿其机身，最后敌带队长机多处中弹，冒着滚滚浓烟向下坠落。
日本海航96式陆攻
黄新瑞随即又在战友协助下攻击另一96式陆攻，只见两架波音281合起4挺机枪的火力，编织出一张密集的火力网，将其打得凌空爆炸。顷刻间，轰炸南京的鹿屋航空队在句容上空被打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一架架96式陆攻接连变成火球坠向地面，号称“日本海航精锐”的鹿屋航空队损伤过半，剩下的十多架顾不上轰炸南京，纷纷落荒而逃。
一个月后，日本海军航空队吸取教训，派出战斗机为轰炸机护航。在一次空战拦截中，黄新瑞陷入三架日军战斗机包围。尽管敌众我寡，但他依然单机挑战日军3架战斗机，利用波音281爬升快的优点，与敌机周旋。但寡不敌众，在三架敌机的夹击下，座机油箱中弹起火，黄新瑞跳伞后平安着陆，返回基地。
此后，黄新瑞屡次拦截日军侦察机，先后击落多架。1938年初，黄新瑞追击1架日军侦察机至芜湖上空时，被日机后座机枪击中左臂。他强忍疼痛紧追不舍，一路射击直到将日机击落后才返航。伤愈后，黄新瑞升任第29中队中队长，率队换装从英国购买的格罗斯特“斗士”战斗机。
1938年4月13日，日本海军航空队一举派出50多架轰炸机和战斗机空袭广州。负责防卫广州的第29中队仅有9架“斗士”战斗机，全部起飞分为三组，在石牌上空拦截敌机。黄新瑞指挥中队充分发挥“斗士”战斗机盘旋灵活、爬升快、火力强的优点，与数量和性能均占优势的敌机苦苦缠斗。在战友掩护下，黄新瑞终于摆脱日军战斗机，四挺机枪喷吐着火舌，迅速命中了日军轰炸机带队长机。
不料，在日军轰炸机中弹坠落的同时，黄新瑞的座机也遭到一批高空俯冲的日军战斗机扫射，机头中弹爆炸，破片刺伤左手，血流如注。他只得将飞机倒飞，脱离座舱跳伞后被送往医院救治，左手取出大量了破片，伤重的小手指被切除。黄新瑞求战心切，不等伤愈就面见空军总指挥毛邦初，希望重返战场。1940年初，黄新瑞彻底康复，被任命为第5大队大队长，率队赶往新疆哈密，接收苏联援助的伊-15型战斗机并返航成都拱卫四川。
伊-15战斗机
1941年3月14日，日本海军航空队出动12架先进的零式战斗机为轰炸机护航，扑向成都。中国空军在半年前的璧山空战中由于俄制战斗机性能与零式战斗机相差悬殊，被击落和击伤共24架，而日军零式战斗机无一损伤。璧山空战让中国空军患上了“零式恐惧症”，各地机场只要一听到防空警报，就赶紧起飞作战飞机逃跑避战。
零式战斗机
璧山空战
黄新瑞得到拦截日机的命令后，却毫无畏惧，率领第5大队全体升空迎敌。不到20分钟的空战中，第5大队虽然拼力厮杀，但无奈俄制战斗机在盘旋半径、爬升速度和格斗性能各方面都远远落后于零式战斗机。起飞迎敌的第5大队超过半数被日军击落，10多名飞行员血洒长空。大队长黄新瑞的座机中弹后失去控制，飞机坠地导致头部重伤，送医院抢救无效后殉国。
黄新瑞烈士在抗战期间，先后参加过大大小小的空战一百多次，曾击落过各种型号日军飞机共八架，获得过两枚三星星序奖章。这位爱国华侨可谓身经百战，在其最后一战中面对强大的对手，明知不敌，却毅然亮剑出击。这是何等的凛然，何等的决绝，何等的气魄!
▲华侨飞将——陈瑞钿
陈瑞钿，祖籍广东台山，1913年出生于美国波特兰市，父亲是美籍华人，母亲是秘鲁人。由于是混血儿，年轻时的陈瑞钿显得格外英俊帅气。他在1930年进入美国阿尔格林纳达航校学习飞行，1932年5月毕业。正值军国主义日本侵占中国东三省，在华侨父老乡亲重托之下，为救祖国于危难，陈瑞钿于1933 年远涉重洋回到上海，准备参加中央空军。
年轻时的陈瑞钿
但在南京、杭州奔走月余，因为祖籍广东而被中央空军排斥，未被录用。最后只能南下投效广东空军，被授予少尉军衔并被派往德国深造，期间向曾参加过西班牙内战、任秃鹰军团飞行员的德国教官学习了大量宝贵的实战经验。
在德国学习时的陈瑞钿(右一)
1936年“两广事变”中，广东空军集体北飞投效南京中央政府，陈瑞钿抵抗日寇的报国之志终得实现。他被编入中央第5大队第28 中队任副中队长，该中队配备的是中国在1933年购买的美国寇蒂斯公司霍克-II型双翼战斗机，被中国空军称为“老霍克”，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已经属于落后机型了。
老霍克机
第28 中队与第17中队一起驻守句容。1937年8月16日，日本海军鹿屋航空队轰炸南京，逼近句容机场时，第17中队波音281型战斗机迅速升空。陈瑞钿率领的第28 中队由于老霍克机型飞行速度慢，既追不到日军96式陆攻，也跟不上第17中队波音281。陈瑞钿正要叹息之际，却歪打正着地撞上了一架返航的日军96式陆攻。因为速度落后，追击的陈瑞钿几乎成了日机尾炮手的活靶子，老霍克挨了许多子弹，机身帆布蒙皮几乎被打成了筛子。
但陈瑞钿冒着枪林弹雨死咬不放，接连按下射击钮，直到两挺机枪打光的所有子弹。在追到长江口时，老霍克机的发动机因中弹过多在空中停车，陈瑞钿看到敌机已漏出大量燃油，判定其无法返航。他依靠滑翔力迫降在嘉兴机场，事后发现其座机竟然中弹150余发，他本人却毫发未伤。那架日军攻击机被陈瑞钿命中58弹，尾炮手重伤，最后迫降在济州岛，飞机报废。
1938年2月，第28 中队换装从英国购买的格罗斯特“斗士”战斗机，该机比老霍克速度快、火力强，采用全封闭座舱。陈瑞钿驾驶着“斗士”如虎添翼，率领中队南下广州，在几次空战中击落了3架日军轰炸机和侦察机，被提升为中队长。
英国格罗斯特斗士战斗机
1938年7月，第28中队调至汉口，参加了武汉保卫战。8 月3 日，日本海军航空队出动80多架轰炸机和战斗机直扑武汉，中国空军和苏联志愿航空队起飞52架战斗机予以拦截。陈瑞钿指挥的第28中队被大批日军战斗机分割包围，情况危急。在缠斗中，陈瑞钿将1架尾追自己战友的日军战斗机击落，但自己立即遭到3架敌机俯冲攻击，机翼受损，飞机难以控制。
当又一架日军战斗机向自己俯冲下来时，陈瑞钿抱定必死的决心，强拉操纵杆控制座机翻着跟头撞向对方，导致其尾部断裂坠毁。陈瑞钿在撞机的最后一瞬间跳伞。他英勇无畏的撞击壮举受到了时任中国空军顾问的陈纳德的高度赞扬。
1939年，第28中队先后移防兰州和南宁。期间，陈瑞钿率领中队仅剩的3架“斗士”战斗机和补充的俄制战斗机抵御着占绝对优势的日军航空队，大小空战7次，被先后提升为第3大队副队长和大队长。1939年12月，为了恢复国际援华战略物资供给线、打击侵入广西地区的日军，蒋介石调动当时中国唯一的机械化军第5军，发起反攻昆仑关的桂南会战。
陈瑞钿与俄制伊-15战斗机
日军据守昆仑关修筑防御工事，地面火炮受射界所限，难以将其全部摧毁。向上仰攻的第5军损失严重，久攻不下。中国空军接到命令，出动苏联志愿航空队轰炸机，轰炸昆仑关日军防御工事。陈瑞钿的第3大队奉命为轰炸机护航。1939年12月27日，陈瑞钿率领3架“斗士”战斗机和3架俄制战斗机与苏联志愿航空队轰炸机编队飞向昆仑关，在二塘上空遭遇日军三倍于己的战斗机。
危急关头，陈瑞钿率队拼死护卫轰炸机。在惨烈的空战中，陈瑞钿失去了身边的战友，他的座机成了最后的“斗士”。只见这位“孤单斗士”上下翻腾，拼尽全力吸引日军战斗机，为苏联志愿航空队轰炸机解围。陈瑞钿利用纯属的驾驶技术反咬住1架日军战斗机并将其击落，但立即被几架敌机包围。
“斗士”战斗机油箱中弹起火，陈瑞钿强忍疼痛驾着已经变成一团烈火的座机飞回中方战线后才带火跳伞，全身大面积烧伤，脸部毁容。但陈瑞钿和战友们的血没有白流，苏联志愿航空队的轰炸机在他们的掩护下冲破日机拦截，成功炸毁了日军工事，为地面作战的中国军队扫清了障碍。三天后的1939年12月31日，第5军收复了昆仑关，取得了著名的昆仑关大捷。
由于烧伤严重，陈瑞钿先后在内地和香港多家医院治疗，最后回到美国纽约疗养。在长达五年的治疗过程中，陈瑞钿先后经历了20 多次植皮手术，修复脸部及身体的创伤。1945年3月，陈瑞钿康复，身体状况已不再适合空战了。但他依然不忘抗战卫国的责任，以美国国籍加入美国陆军航空队，回到中印边境驾驶运输机多次飞越以危险著称的驼峰航线，为抗战大后方运送物资。
抗战期间，陈瑞钿共击落日机九架，先后获得五星星序和六星星序奖章。1949年，他回到波特兰市，在当地一家邮局工作，直到1983年退休。1997年9月3日，陈瑞钿在波特兰与世长辞，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毁了容的老头曾经是一位空战英雄。
因为陈瑞钿加入中国空军参与抗战的经历早于美国正式参加二战，他的名字没有被美国空军认可列入二战英雄馆。经过陈瑞钿战友的多年努力，陈瑞钿的名字终于在他逝世1个月后的1997年10月，被刻在了美国空军二战英雄馆的纪念碑上，他也被正式认定为二战美国首位空战王牌。长久以来，在国民党掌管的抗战宣传中见不到陈瑞钿的名字。主要由于他美国国籍的特殊身份，以及最初投效广东空军并非国民党嫡系中央空军。直到2009年4月，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马英九先生才签发了一份授予陈瑞钿的迟来的褒扬令。
▲祖国的召唤
除了上述三位外，还有众多华侨飞行员投身抗战。据记载，抗战时期中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中华侨最多时占四分之三比例。讲到这里，我们可能一直心存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些华侨愿意放弃海外安逸的生活，回到祖国舍生忘死地抗击日寇呢?刚刚介绍的华侨飞将陈瑞钿生前接受美国当地报刊记者在采访时也曾被问过类似问题。他的回答非常简短：“China called me，(中国在召唤我)。”
接受采访的陈瑞钿
这看似简短的一句却道出了海外华人、华侨作为龙的传人，与祖国永远割舍不断的感情纽带。他们客居四海，却对祖国有着深沉的牵挂;他们远离战火，却义无反顾，回到故乡与同胞共赴国难;他们是中华的游子，在祖国母亲最危难的关头，他们没有缺席。
物换星移，那场伟大的全民族抗战已经远离了我们70多年。但那些飞天赤子——华侨飞行员们在抗战中建立的赫赫功绩与他们的爱国情怀，却不因岁月的流逝而褪色，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与称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