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难以想象,她们最好的青春年华是在抗日战场上度过的。那时候,她们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她们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每次回想起那些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的往事,她们始终坚信,正是血与火的战场的考验,才让她们的青春变得更加真实,变得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如今,那些艰苦的岁月已渐渐远去,在这些老人的脸上也写满幸福。然而面对这些经历了刀光剑影的老人,心里总是有一些沉重,我们应该用怎样的心情来记住她们?记住她们用青春热血为我们换来今天的幸福时光。
老人们说,她们做了这些事,只是因为赶上了那个战争年代,她们也相信每位热血青年在那样的年代中都会挺身而出,只有将自己滚烫的热血融入到大时代中,才会青春无悔。
致青春,向老人们无悔的青春致敬。
敌后抗战的那些年
我叫高秀云,今年89岁,1943年参加抗日工作,当年就入党了,离休前我在天津师范大学工作。记得1938年冀中有个农民暴动,那时我十几岁,日本鬼子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村里的大人孩子都对鬼子恨得牙根儿疼。
我清楚地记得,也在那一年,日本鬼子到处追捕八路军。他们在村里通过发“良民证”来建立良民制度,没有“良民证”一律视为八路军。还建立了“保甲制”,家家门口都被迫挂上日本国旗。第二年,村子里从15岁到60岁的男劳力一个不剩,都被他们抓走当民工。当时正是秋收,全部农活儿只能由妇女来做,干活儿时孩子哭妈妈叫,惨不忍睹。
紧接着就是“清乡行动”,日本鬼子到村里无恶不作。我家附近有个村叫潘家峪,有一次,天刚蒙蒙亮,日本鬼子就进了村,当时村里除了出门串亲戚的,早晨去赶集的之外,凡是身体强壮的男人都被日本鬼子用机关枪扫射了。全村妇女、老人、儿童被圈在一间大屋子里,堆上柴火、浇上煤油,烧得一个不剩,当时被称为“潘家峪惨案”。
潘家峪惨案发生以后,我们附近村子的村民吸取教训,各村做到24小时有人站岗,按敌人出发的路线沿途送鸡毛信,接到信后撞钟,听到钟声就知道鬼子快进村了,大家带上东西逃跑。
我参加革命的动力也是因为恨透了日本鬼子,一心想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正式参加革命是1943年,那时日本鬼子在做垂死挣扎,但是扫荡起来更灭绝人性。
我参加革命时17岁,先当村干部,后来被选为妇联会主任。大家都纳闷儿,那个小孩子能干什么呢?其实,村里人当时都不知道,我已经向党组织提出了入党申请,是党组织把这份工作交给我,目的也是要考验我。所以,不管工作有多困难,我也下决心一定要干好。后来,因为我工作努力,组织批准我入了党,入党后,我与支部书记单线联系,那时谁也不知道我是共产党员,我们家里人也不知道。经过半年多的锻炼,我又被调到区里负责妇女工作。
我在村里做的第一件事,是组织农民救国会。农民救国会给村里人办事,如减租减息,穷人种有钱人的地要减地租,放高利贷的要减利息,还有就是给长工涨工钱,这些事都得到了农民的支持。
另外,我们在党的指导下组织成立了妇女救国会、青年救国会,在村里组建了儿童团,让全村的村民都有了自己的组织。那时候的口号是“全民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我们组织发动青年村民上前线打鬼子,有参军要求的青年发展到一定数量时,我们就开大会,敲锣打鼓,给上前线的青年戴红花,让青年代表上台讲话。后来我算了一下,经我动员报名上前线的青年不下千名。
发动妇女支援前线也是我当时的工作之一。每次有战斗打响时,战场附近三五个村子的人都有任务,要发动群众支援前线,从烧水做饭到抬担架、护理伤员,能干什么就干什么。难度比较大的是护理伤员,轻伤员还好办些,重伤员抬下来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送到哪户村民家里合适?既要考虑护理条件,又要征得人家同意,这个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有一个轻伤病员,我带人给村支部书记送去了,支部书记的爸爸妈妈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他们把伤员当亲人一样照顾。还有一次,我们接收了一个重伤员,安排在谁家真的很难。可惜的是,这个伤员由于伤势严重,牺牲了,我们又想办法跟他家里人取得联系,把他送回了家。
在打鬼子的那些年,我还和共产党员们一起在村子里挖过地道。这个工作最不好做,一般村民都不愿意在自家挖,地道口选在哪儿,是个难题。地道挖起来也很难,因为地道洞毕竟不大,一开始只能由两三个可靠的人挖,人要猫着腰钻进去,挖到一定程度后,里边漆黑一片。挖出来的土要用布袋子一点儿点儿往外运,运出来后还不能让别人发觉,春天时比较好办,可以搭上田埂,冬天就要把土掺上炉灰撒在房前屋后。说着容易,其实也不容易。
在百姓掩护下虎口脱险
我叫徐泽,今年88岁,1942年参加革命,1946年入党,离休前在天津市农业机械局工作。
1944年秋末,我刚刚从丰玉遵八区调到宁武宝七区工作,正在调研熟悉当地情况的阶段。我住在刘万庄子村付大娘家,有一天区里来了通知,命令我第二天早饭后到冯庄子村集合,召开全体区干部会议。刘万庄子到冯庄子很近,只有一里多地。早饭后,付大娘的二儿子(我称呼付二哥)给我带路,到冯庄子村报到开会。
当付二哥带我走到离冯庄子村不远的地方时,我突然看到村头的寨子墙两边,站着好多穿黑色衣服的人。我对付二哥说:“前面不像区小队的同志,好像是敌人吧?”这时,那伙人里有人朝我们大声喊:“站住,干什么的?”付二哥说:“咱俩都跑不行,你快跑,你口音差得太多,不好办,我是本地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着。”与此同时,那伙人绕过寨子墙向我们走来,我转身向东南方向的景庄子跑去。
还没跑出多远,敌人的子弹就像雨点似的朝我飞来,子弹落地,把土掀起老高,像狂风卷沙一样,呛得我喘不过气,也看不清脚下的路。我跑到景庄子的村头,正巧道南面有一户村民在办丧事,喇叭吹得震天响,我直接跑到街道北面,推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冲了进去。门内,一位大嫂正在拉风箱做饭。我说:“别慌,敌人正在追我,他们进来后,你就说我是你妹妹!”大嫂听我说完有些慌乱:“我胆小,你从我家后院跳过墙去,那家有个陈老太太,她胆子大,啥也不怕。”我说好。大嫂帮我把文件及粮票都扔进了点着火的灶膛,钢笔藏起来,又帮我从后院跳墙跑到邻居家。
我推门进了屋,只见屋里站满了人,原来办丧事那家来的女客人都躲到她家来了。大娘看到我一愣,我忙说:“敌人正在追我,他们来了你就说我是你闺女。”这时候大娘明白了我的身份,但一点儿也不慌,从屋里一个旧柜子里拿出件旧毛蓝色带大襟的褂子、一双旧花鞋让我换上,同时将我换下的衣服、鞋子扔进衣柜锁上门,让我坐到炕角儿里。
这时,敌人也闯进了屋,戳着枪向炕上端详了一会儿,突然上炕用枪指着我问:“你是八路?”我口音和当地人差别太大,没敢说话,使劲儿摇头,敌人拉住我就往外拽。大娘堵在门口,敌人让她躲开,她说:“我姑娘胆小,你们不能带走!”敌人怎么说她也不让开,我怕出意外,就对大娘说:“妈,没事,让我出去吧。”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大娘一点儿也不让步,嘴里喊着:“别吓着我闺女!”敌人有些气急败坏,狠狠打了大娘两个耳光,大娘的嘴角马上肿了。我怕把大娘打坏了,就说:“妈,不怕,出去也没事。”可是大娘没示弱,反而破口大骂起来:“你们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畜生啊,老辈子有个规矩,七十不打,八十不骂,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得不了好死,今天就得挨枪子儿!”越骂大娘越生气,敌人也急了,用枪托狠狠砸了大娘几下,把她从屋门口砸到屋外。
我被带到大街上,在墙根儿站住。我看到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趴在地上,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敌人用枪把这个人的头挑起来,意思是在问:“是她吗?”他摇摇头,嘴里连说:“那个人比她高,一脸大麻子,不是她。”我定神一看,原来这人就是给我带路的付二哥!这时,大娘又追了过来,嘟嘟囔囔的,拉住我就往回走。刚回到屋,敌人又追了过来,抓了其他几个女人出去,可能是让付二哥一一辨认。后来,街上又吹了一阵哨子,就没有动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娘想到街上探听消息,凑巧从外面进来几个男人,进门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你(指我)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也没见你进村,村里也没住着八路军,只听见枪响,怎么敌人把你带到街上了?”“他们一进村就冲进道南边办丧事的那家,说是找女八路,吹喇叭的说没见着,他们就把人家打了,喇叭也给摔了,扔在地上用脚踹。”“后来看到敌人把你带出来,我们几个都急坏了。幸亏保长出了个好主意,写了个假情报,让我们维持会的一个人拿着这个假情报,迂回到村外,然后装成气喘吁吁的样子从村子北边跑过来,说他们村北面来了八路军的大部队,往这边来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敌人一听吓坏了,所以就乱吹哨子,紧急集合跑了!”
随后,他们安排了一辆大车,把我送到了八里地之外的东淀村,终于虎口脱险。
给我带路的付二哥被敌人严刑拷打,耳朵落下了终身残疾,打雷都听不见。后来,政府为了奖励付二哥和陈大娘,全区通报了他们的事迹,授予他们“拥军爱军保护八路军模范”的称号,号召全区人们向付二哥、陈大娘学习,并奖励了他们50斤小米。
作者: 郑长宁 丁文冬 苏秀娟 时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