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年前的北平长安街上,由6000大中学生组成的游行队伍在大街上涌动,他们打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旗帜,这是抗战爆发前夕,发自民众的最为响亮的呐喊。从此再到后来的“双十二”事变,由北平学生发起的抗日救亡运动,最终成为改变中华民族抗战进程的两个重要时刻。见证过这让人热血沸腾一幕的钱丹辉老人,今年已经87岁,当年与他共同参与游行并越墙逃脱国民党宪兵追捕的旧友,如今大多已经作古,但是在他眼里,那段青春岁月依然不曾褪色。
口述者:柴书林
身份:原上海市警备区司令员
1935年8月,我考入国立北平大学法学院经济系,当时一年级的同学全部被安排住在三院(当时府右街李阁老胡同内)。记得系主任姓李,他教授资本主义经济,课时,他多次规劝同学埋头读书,就能挽救国家危亡。可是华北危亡,同学中除过极少数醉生梦死和国民党安插在学生中的特务外,绝大多数学生都关心国家大事,愿意以身报国,主张积极抗日。我们一年级的同学正是这一部分成员。
那时同学们讨论最多的是如何用实际行动抗日的问题,正在这时,《八一宣言》送到我们面前,饭堂、阅览室,甚至课桌上都出现了鼓舞人心的《宣言》。“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为进步学生所接受,并成为同学们学习的主要课程和行动纲领。
当年7月中日正式签订的《何梅协定》,使中国丧失了在河北及平津两市的大量主权。其后,“华北自治”更让华北局势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危机。就在这种危难时刻,“一二·九”运动爆发了。
1935年12月9日清晨,北平大学三院的大门被先前赶到的警察、汉奸、特务严密封闭住,他们以为封住学校大门,就可以把来势汹涌的抗日救亡运动封锁住。连死都不怕的同学们越墙而出,或单个或三五成群绕道向预定地点———新华门前的候车站靠拢,因为三院位置距新华门最近,所以游行中,北大三院的同学走在队伍最前列。
从请愿到游行,我和北大三院的同学们始终站在队伍最前列,由于警察、宪兵阻挠,队伍在行进到西单附近时受阻,随后,又在西四牌楼重新组织列队,但是无论遭遇到什么阻力,我们手上高举的巨幅标语从没有放下来。一整天时间,三院的同学没有人离开过游行队伍。
游行结束当晚,返校同学就商定由三院政治、经济、法律、商学四班中,推选出二至三名代表组成三院学生会,以便将活动推到最高潮。因为有了组织,全院罢课得到全体同学响应和支持,不但同学自身提高了抗日救国的认识,还开始发动自己的同乡以及中学的同学参加,这些行动都为6天后进行的“一二·一六”全北平市大游行、大罢课,做了充分准备。
我(指钱丹辉)和柴书林是在抗日军政大学的校友,经历了八年全面抗战和解放战争。北平解放后,有一天,我俩经过北京王府井大街翠华楼前,柴书林突然手指着电影院门前的石柱说,当年“一二·九”运动时,他就是从这里脱身的,这时我才知道,他参加过“一二·九”,而且还是其中一名学生领袖,游行时,他手里打着巨幅标语,始终走在队伍最前列。本来应该由他本人来讲述这段历史,可惜的是,在1995年,我的这位老朋友因病去世了。有关他的全部记忆,部分是我记挂着点滴的记忆,有些是来自他多年前写成的回忆录。
呐喊
2005年6月28日,西安市灞桥,当年张学良站立过的土台子已踪影难觅。宽敞的大路上飞驰着各式车辆,两侧新栽植的柳树挂着一抹深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当年群情激昂高呼“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口号的青年学生,如今也都是年迈老者。毕竟发生在69年前的往事,已经走出视野外很远。
光阴远遁,并不意味着记忆褪色。1935年,远在南京中学读高二的钱丹辉就是那个年代“一二·九”运动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当年12月15日,时年16岁的钱丹辉,看到《时事快报》上刊载的北平“一二·九”运动遭当局镇压的消息,气愤不已,回到学校,他手书下“华北危,困难亟,死读书,有何益?”12个大字张贴在学校的公布栏上,更多学生给了他回应。随后,数千学生,自发结队朝南京中央大学附近的广场聚拢,他们向国民党当局提出释放北平被捕同学,强调学生有爱国救亡的自由。
两天后的午夜,一阵急促哨音响过,经南京中学自治委员会组织的游行学生,密密麻麻列队在操场,他们用行动来向南京国民政府表达抗日救亡愿望。
也是从“五四”运动起,北平的大学生就一直走在全国宣扬抗日救亡的第一线。1926年3月18日,国立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刘和珍与杨德群,因日军与冯玉祥所部在天津大沽口发生武装冲突,而向段琪瑞政府请援时遇害,噩耗传出,鲁迅先生愤然斥责为,“民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当外侮临头时,大多数中国人选择了同仇敌忾。“一二·九”运动爆发后,范长江写的《成兰纪行》在平津学生中广为流传。爱国无门的热血青年到延安“北上抗日”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
从“一二·九”到“双十二”,由北平爱国学生发起的示威游行,得到全国各地的广泛响应,全国救亡运动的热潮被迅速掀起,前后整整一年时间,在爱国学生的推动下,中华民族的全民抗战正式展开。
1936年12月9日,西安1万余名学生为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冒着严寒走上街头,示威游行。警察开枪射击,打伤学生,被激怒的学生整队向华清池进发,要向蒋介石请愿停剿抗日。游行队伍高呼“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
蒋介石命令张学良前往制止,并说“对于那些青年,除了用枪打是没有办法的”。张学良奉蒋命,在西安灞桥拦住游行队伍,学生痛哭流涕向他请愿,张学良深为学生慷慨激昂的陈词所感动,他用人头向请愿学生保证,“10天以后,我一定用事实告诉你们”。3日后,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
建国后,女作家杨沫写成了小说《青春之歌》,作品中热情讴歌了“一二·九”伟大的抗日救亡运动。1959年,同名电影中,卢嘉川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青春活力,成为令人难以忘怀的共产党人形象。
怒潮
1935年12月9日上午10时30分,北平各大中学校的爱国学生6000余人拥上街头,奔向新华门,向国民党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请愿。游行队伍在经过西单和东长安街时,遭到军警木棍、鞭子、水龙头的攻击,百余人受伤,30多人被捕。
次日,北平学联决定各学校学生总罢课,积极酝酿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12月10日起,杭州、武汉、上海、广州、南京、济南、天津、青岛、南宁、长沙、厦门等地学生、职员,纷纷集会,发表宣言,举行罢课、游行,声援北平学生的爱国运动。
12月16日,北平大学生再度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44所大中学生参加游行。当日清晨,爱国学生从四面八方涌向天桥,举行3万多人的市民大会。会后,数万人上街示威游行,国民党政府再次调动军警镇压,被砍伤、刺伤及棍棒打伤的有400多人,重伤75人,被捕46人。
12月18日,天津爱国学生举行示威游行,次日实施罢课;24日,上海爱国学生和文化、教育各界人士以及广大工人、群众,举行全市示威游行;随之,南京、杭州、武汉、广州、开封、济南、太原等城市,相继举行爱国学生示威游行、请援和罢课,支持“一二·九”运动。12月9日到12月16日,仅一周时间,爱国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就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1936年1月2日,以“一二·九”运动中的积极分子为骨干,由平津500多名学生组成的“平津学生南下扩大宣传团”,分别从北京、天津出发,历时3周,徒步350余公里,沿平汉路南下,深入农村扩大抗日宣传。在南下宣传团感召下,全国各地救国会纷纷成立。
同年2月1日,返回北平的“平津学生南下宣传团”,在北平师范大学召开大会,组建起“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6日发表成立宣言。
3月31日,北平学生1300多名学生在北平大学三院抬棺集会,悼念在狱中被折磨致死的“一二·九”运动中被捕学生郭清。随后举行的大游行中,遭到军警突然袭击,学生“多被践踏,惨不忍睹”,伤达百人,被捕53人。北平大学校长在当局授意下,宣布将被捕学生开除,并停止北大学生会的一切活动。《自由评论》发表文章高呼:“万般有罪,爱国无罪!”
6月11日,北平学生代表根据全国学联关于反对日本在华增兵,响应西南方面抗日主张的决议,准备举行大游行,军警闻讯后,将各校包围。13日晨,大部分学生越墙而出,在鼓楼召开市民大会,参加者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