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各阵地均失而复得者数次,我军师直属部队均行增援厮杀浴血苦战。”
……
《洛阳县志》中,一页页发黄的历史档案,一行行工整的手写字迹,详尽记录了中国守军舍命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艰难与异常激烈的战况。
1.8万名守军官兵,守城21天,在部队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仅2000多人突围而出,惨烈不逊衡阳保卫战。
如今的洛阳,与这场战斗相关的旧址已寥寥无几,而翻开一摞摞档案资料,曾经的硝烟扑面而来,带人穿越回兵临洛阳城下的那血与火交织的年代。
洛阳被日军死死包围成孤城
“1944年4月初的一天,日本飞机突然轰炸了洛阳电厂,炸毁了我们的家,我的两个弟弟也被炸身亡……”郑重威老先生回忆道。
1943年秋到1944年春,日本帝国主义在太平洋战场节节失利。为了挽救其灭亡的命运,1944年3月,日军制订了《一号作战计划》,发动了旨在打通中国东北到东南亚大陆交通线的豫湘桂战役。
以夺取行都洛阳为主要军事目标的河南战役是豫湘桂战役的第一阶段。中国军队识别了日军企图,制定了以弱势兵力守卫洛阳城吸引日军大部队,其他中国部队在外迂回,对攻击洛阳的敌军实施反包围并一举歼灭的战略计划,史称“河南会战”。
此次战役计划规模宏大,如成功进行必将对日军主力给予沉重打击。然而,中方守军1.8万名官兵装备落后,而日军则是陆空、步坦协同进攻,还从多地抽调兵力,由空军掩护,总兵力数倍于我军。
中国守军并未能挡住日军的猛烈攻势。同时,由于指挥战役的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畏敌退缩,战略意图过早被日军识破,日军为此从山西境内调集部队伺机南渡黄河,对中国会战部队形成夹击之势。日军乘机大肆侵占大片中原国土,洛阳成为被日军死死包围的孤城。
后勤部队全部走上前线
现年93岁的抗战老兵罗铭耀是黄埔军校17期步兵科学员,20岁毕业后,被分到了第十五军从事辎重后勤工作。
“那时日本的飞机不断对我方阵地进行袭扰,防空警报响着不停,日本飞机飞得可低,也就两层楼那么高,飞机上坐两个人,一人开飞机,一人拿机关枪扫射,我的好多同学都受伤了,有一次一个炸弹就在我身边炸了,把我头都埋进土堆里去了。”据罗铭耀老人回忆,1944年5月,他们连队全部在洛阳城西北布防。
“日军攻城前,往往用扩音器喊着让我们投降,武庭麟军长严词拒绝。我们15军的官兵大多是豫西人,大家都很清楚保卫洛阳就是保卫家乡,才能保护我们的父老乡亲,所以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杀敌。”老人告诉记者,虽然自己所属的是直属辎重团,但因为战况惨烈,后期兵员严重不足,后来也全部发枪当步兵用。
战况并未向中国守军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后来子弹粮食都打完了,援军还是不到,都被日本人给挡在路上了。汉奸在洛阳城内到处纵火搞破坏,武庭麟跟参谋长反复商量,又多守了3天。仗真是没法打了,人没吃的,弹药也用完了,只得下令突围。”
战至第21日晚间,城内3个师的守军同时接到命令,次日凌晨两点由原地渡过洛河向南部突围。“我们边打边走,经过伊川、嵩县、来到伏牛山脉,最后经过艰难跋涉来到内乡,那里还没有被日军占领。人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了两千多人。”老人说。
“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在河南宜阳县的家中,记者见到了今年90岁的闫敬土老人,老人本来在原15军军部军乐队任小号手,洛阳保卫战战斗时负责搬运弹药。
“日本鬼子的炮弹一排一排地炸在城内,早上天不亮,就听见大炮的轰炸声。天上还有日本鬼子飞机围着转圈,地上有鬼子的坦克,我们装备没法跟日本人比,援军也迟迟不到,接着我们就被鬼子赶进洛阳城里,洛阳被包围了。”老人说,当时很多战友都牺牲了,后来子弹供应不上,于是军乐队的30多个人就开始搬子弹。“一箱子一箱子把子弹往前线搬去,到最后一天的下午三四点,前面长官说不行了,日本坦克打过来了,抵抗不住,接到命令后撤。”
“那时候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边打边跑。日本人坦克上的机枪突突地一扫,身边的几个战友都倒下了,我左右的人倒了一排。”老人说,虽然已经明显守不住了,但是身边的战友们依然在勇敢抵抗,用手中的步枪与手榴弹拖延日本人的进攻。
“我从洛阳东大街跑到了洛阳城墙根,还活着的战友们解下绑腿,拧成一股绳,相互帮忙爬过5米多高的城墙,游过2米多深的护城河,向南侧突围。”老人说,那时候天色已晚,年轻人有的会水有的不会水,他们就互相帮助,搀扶着把人弄过去。天上日军的照明弹把地上照的跟白昼一样,敌人机枪射出的子弹在身边嗖嗖作响。
“跑出去没多远,我的左腿突然中弹了,血流不止。我赶紧趴在附近的沟里面简单包扎一下,在地上也不敢哭也不敢叫,生怕日本鬼子追过来给一刀捅死。”老人指着左腿膝盖边的一处凹痕说道。
老人说,自己在地上趴了足足有两个钟头,天一亮,附近除了战友的尸体,只有他一个活人。“爬也要爬出去。”忍着剧痛,闫敬土爬到了战场附近的一个村子旁边,被好心老乡发现,赶紧把他的国军军服脱掉换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后来找来人,把子弹挖出来包扎休养了一阵。“我很感谢救我的老乡,要让鬼子发现,肯定没命呢。”
休养过后,也没有队伍的任何消息,怕给人家添麻烦,闫敬土自个儿拄着拐棍,借了一套便衣,抄近道返回了宜阳老家。
“那时候跟我一起在军乐团的还有我的两个老乡,突围的时候跑乱了,谁也找不到谁,后来我去他们家问过,他俩没有回来全死了。”老人回忆道。
结束采访时,闫老先生告诉记者,自己现在身体很好,眼不花、耳不聋,对过往的记忆相当清晰,这都得益于年轻时行军打仗练就的好身板。(本报记者发自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