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把记得的每一个弟兄怎样殉国写出来,每个人都可以写一个壮烈的故事!”
“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很多人下来后连饭都吃不下,也有的就开始发病,然后在几天里就死掉了,我们说那是被吓死的。后来我们知道,他们是被震伤了内脏,我们知道了在敌人炮击的时候,应该用手抱着脑袋蹲伏而不是整个人贴着地趴下……知道这些的,都是已经打过很多年仗活下来的老兵,而那些当初和我一起上战场的兄弟都已经不在了。”
“在战斗的间隙,老兵们都会有一种失落感,大家很少会谈战后做什么之类的话题,那是电视上的人才说的;因为老兵根本不敢想以后。老兵受伤了,残废了,毁容了都太平常了。”
“我们很多弟兄死在眼前不远的地方,但是日本人的机枪横在那里,大家就是没办法给他们收尸,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弟兄们的尸体腐烂、长蛆,想起来都要掉眼泪。”
“我们很多士兵,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死在敌人的炮火中;很多人死的时候身上连伤痕都没有,但是在我们抬走他们的尸体时,有些尸体会忽然七孔流血,黑色的血,很吓人。后来我们知道,这是被震死的。”
“只有面对枪口时,你敢挡在老百姓前面你才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个长官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后来我们才知道在撤离合肥的时候他的部队为了不连累难民,全部走在显眼处,有半数人被鬼子的飞机打死了。从那以后,我们不管再难都不往老百姓的地方躲,这在很多部队是不成文的规定,我们鄙视那些总装成老百姓的怕死鬼。”
“日本人拼刺刀很厉害,但其实在拼刺刀中我们很多人是死在机关枪下边的;他们总在侧后方悄悄地布置一两挺轻机枪,然后冲上来拼刺刀,我们那些最英勇的士兵冲出战壕就倒在机枪下了。”
“我带过这样的新兵,他们在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竟然没敢把刺刀往人家身上捅;我们的士兵太善良,他们都是被逼起来抵抗的农民,所以怎样让他们杀第一个人往往是连长排长一级军官很头疼的事情。”
“每一个经历多场大战都死不掉的老兵都有绝活,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绝活;我有个兄弟凭感觉就能知道几十米内有没有活人,而我的绝活是在近身肉搏中永远不会倒下,在上百次的贴身肉搏中站起来的人都是我。”
“我这样教育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我跟他们说想活下来就盯着身边的老兵在干什么,怎么干的;因为有不会打仗的将军,但绝没有不会打仗的老兵。”
“很多时候,特别是相持了一段时间后,日本人就会大意起来,他们发现我们没有重武器,所以在迈出工事的时候动作都很慢,我们有一次集中了全团的机关枪,测好了射击参数,隔着五百米就把他们的一次进攻化解在他们开始的时候。”
“在阵地上鏖战的时候,只有不断响起的七九步枪声会给人带来安慰,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地在战斗,但我们经常会把子弹打光而不得不用缴获的日军的武器,这时阵地上就只有三八大盖的声音,这让人总觉得弟兄们都打光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战斗,只有战斗意志最坚强的老兵,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下来。”
“鬼子兵的小组战术运用非常好,他们总是很敢渗透,在交战时经常一个班就敢见缝插针打到我们背后包抄,这一招很毒,那些作战意志不坚决的或者经验不够的部队经常被他们这样糊里糊涂地打垮,他们就这样经常用一个中队就击溃我们一个团。”
“谁说就日本人的挺身队不要命,我们国军哪次冲锋没有挂满手榴弹的敢死队扑上去炸开敌人的缺口!我们很多战士一冲到敌人群里,就会拉响手榴弹拖着几个敌人去死,我们都知道拼刺刀拼不过,这样打最占便宜。”
“鬼子的铁王八很厉害,我们只能拿五六个手榴弹捆在一起去炸,先用重机枪装上钢芯弹打断它的铁轮带,但那铁王八还是在那开枪,一定要炸掉。有时候为了炸掉一个铁王八,要死上百人。”
“记得在淞沪、在徐州、在武汉战场上撤下来的时候,沿途都有人向我们买枪;几十上百块大洋的枪两三块大洋就卖了,他们给我们老百姓的衣服,叫我们回家。但是等鬼子追上来的时候,根本不管你穿什么衣服都开枪,很多士兵就这样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鬼子枪下。”
“如果要把我记得的每一个弟兄怎样殉国的写出来,每个人都可以写一个壮烈的故事,就像现在电视上播得那样,但说得完吗?牺牲的那么多将士,有的平时只是很卑微的人,在战场上拉响手榴弹和鬼子拼了,也就一瞬间,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