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后期,出现了两位对后世极具影响的人物。一位是开创万历新政的干才张居正。一位是一身傲骨、为民请命与官场格格不入的海瑞。他们属于同一个时代,都横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
因二人性格、志趣、个人修养、理想抱负迥乎不同,故二人少有交往。《明史》记载:“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这大概是两大名臣之间为数不多的一次交集。
从这段史料很容易看出,这二位根本不是一路的人。这一段短短的文字,也基本交代了张居正为何终生不用海瑞的个中缘由,即“惮瑞峭直”。所谓峭直,即严峻刚直,不徇私情。而海瑞的峭直,简直到了不近人情、不知变通的地步。以张居正一贯机变、通脱、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自然和海瑞这样的“奇葩”人物尿不到一壶,虽然不至于十分反感,但要让他重用海瑞,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们看到,在张居正把持朝政的那段时期,海瑞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基本上是被“晾”了起来,无人问津。
为此,后人诟病张居正,说他心胸狭窄,气量不高,嫉妒海瑞,容不得海瑞。其实,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张居正作为明代远见卓识的政治家,玩弄权术的手腕也是一等一的,海瑞虽然以严峻刚直和不畏强权名满天下,但在玩弄权谋上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低能儿”,以他的政治智商,他根本不可能是张居正的对手,即便张居正重用海瑞,海瑞也不可能威胁张居正的宰辅地位。
因此,张居正坚决不用海瑞,显然另有原因。
首先,张居正不用海瑞,完全是因为他不符合张居正的用人标准。张居正的用人标准,概括起来,八个字:重用循吏,慎用清流。所谓“循吏”,就是那种少说话,多做事,且能因势利导,灵活变通的干才型官员;而“清流”则是那种说得多、做得少、满脑子道德教化且不知变通的人。
不好意思,在张宰辅的眼里,海瑞恰恰是那种满脑子教化且一根筋的“清流”。一旦任用了海瑞这样的“清流”,张居正就难免有这样的担心:这个连皇帝都不怕的倔老头,一旦进了权力中枢,势必动辄以道德的标准对政治进行“一根筋”的评判,一旦触到他海瑞的道德底线,便对我张居正推行的万历新政进行道德绑架,大加鞭笞,闹得朝野震动,不可收拾。加之海瑞这人在舆论中的号召力,堪称意见领袖,往往站在道德的高度振臂一挥,天下自命清高之士,应者云集。这样一来,我张居正的变法革新,就将阻力重重了。
其次,即便海瑞不掣肘张居正的变革,海瑞也难入张居正的法眼。海瑞是个好官不假,但他也仅仅是个有着一个好名声的清官而已,海瑞不是干才,海瑞在政治上的能力平庸,根本挑不起推行万历新政的重任。纵观海瑞的一生,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里有比较精准的概述:你是个好人,却并无用处。
其实,海瑞从来就没有被人重用过,高拱,张居正,甚至万历,都瞧不上他,他不是干才,这一点尽人皆知,他很多时候,只适合充当别人玩弄政治的工具和名面。对于万民景仰的海瑞,这样的评价有些悲凉,然而,这却是事实。
最后,张居正不用海瑞,可能还有他个人的一些原因。
张居正的名声不大好,在个人的私德上,他也做得不怎么样。他好色纵欲,因为常服春药,大冬天都满脑袋冒热气,不能戴帽子。父亲死了后,为了权柄不落入他手,和冯保共同策划,促使皇帝下达了“夺情”的旨意,在父丧期间依然紧握手中大权。明代是非常推崇孝道的,士大夫在父母丧后,必须丁忧三年。
张居正的“夺情”,在当时,很不得人心。另外,张居正很贪,他一点都不清廉,属下的官员贿赂他的财物他几乎来者不拒。可以想见,如果他任用秉性峭直的海瑞,海瑞势必对他上述种种劣迹口诛笔伐,大加鞭笞。海瑞连嘉靖都敢骂,还会怕他张居正吗?海瑞曾经不徇私情地弹劾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徐阶,让徐阶几乎身败名裂,徐阶是前车之鉴,张居正是何等聪明的人,我想,恐怕他打死也不想成为徐阶第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