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亲身经历、目睹耳闻的一切,使叶尔孤白大开眼界,也使他的意志更坚强。
最难熬的还是前面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叶尔孤白所要投奔的目的地就在沙漠那边,必须走到这茫茫漠野的尽头才能跟舅舅相见。他凝眸遥望,除了与天际相连的遍地黄沙外,一无所见;转脸回顾家乡,远隔多少山山水水,老父老母此时此刻正在怀念游子、为自己祈福吧!?仰视苍天,正是烈日当空。热风一吹,但见黄尘滚滚,遮云蔽日,沙粒扑打在脸上、身上,有如火星利剑,说不出究竟是烫伤还是刺伤……叶尔孤白咬紧牙关,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
眼花缭乱的海市蜃楼,常鼓舞他、诱导他忘掉疲劳和烦恼,去追求距离似乎不远而又虚幻缥缈的目标;偶或呈现的池沼浅滩不仅能给他的饮食用水以必要的补充,而且也给他增添了继续生存、奋斗不息的勇气。再加上不时碰到心地善良的过往游客,和成群结队的驼队商贾,为他指途引路、释疑解惑,给他一些食物饮料以充饥解渴,有时还能跟他并肩而行,同走一段路程,使他在漫长旅途中不致于孤独寂寞。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他总算走到了沙漠的尽头。当他见到天空群鸟聚飞,远处似乎有牛羊骆驼在缓缓移动的情景时,喜不自禁,完全忘掉疲劳,往前赶路。果然,找到了牧人、牲畜,找到了村舍、人家。村里的人知道他千里迢迢,只身远来探访亲人,便热情款待他。请他吃乳酪,吃手抓羊肉,让他洗澡,换衣服,指点他到达他舅舅的村舍最近的路途。还殷勤地腾出床铺,留他住宿。
第二天一早,他便拜辞热情的主人,沿着他们指引的崎岖小路,翻过两座山梁,去找舅舅。但见牛羊漫山遍野,山下,帐篷密集,屋舍相连;村边的草地上,几个牧童还在追逐游戏,一片欢乐气氛。
“请问,这是先知易布拉欣当年经过的场地吗?村名是不是叫斐丹阿拉目?一位名叫拉巴尼·本·白图宜洛的老人住在什么地方?’’他向一个中年人打听。
“不错!这就是阿拉目地区,拉巴尼是我们这里的族长。他的姐姐是先知易布拉欣的儿媳妇,他姐夫叫易司哈格。”中年人一边回答,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来客,继续说,“听你的口音,看你的打扮,不是本地人,来得很远吧!?要到族长家去吗?—正好,你看那赶着羊群过来的漂亮姑娘,就是我们族长的女儿拉西丽小姐,就请她带你去见族长吧?”
叶尔孤白高兴得象小孩子一样蹦跳起来,连忙向中年人说了声:“谢谢,谢谢你的指点!”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到姑娘跟前,说:
“姑娘,我叫叶尔孤白,是你姑姑瑞芙嘉的儿子,我奉父亲易司哈格先知和母亲之命,从千里之外赶来拜望舅舅。刚刚到达这里,想不到就在村外遇见你……”
“哦!原来是叶尔孤白表哥!我们虽然从来没见过,可常常听到爸爸谈起你,夸赞你。虽然,他老人家也没见过你,但他总希望你们能到这里来。他很想念姑妈、姑父,想见到你们全家老少。快请回家吧,他要知道你来,该有多高兴。”
这时,叶尔孤白定下神来,注视着表妹的身材、面庞、眼神。啊!这个姑娘竟长得如此俊俏秀美,弯弯的浓眉,闪闪发亮、简直会说话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底下就是那张侃侃健谈的小嘴,朱唇微启时绽出那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盈盈的面孔给人以吉祥欢愉的喜庆感。她的头发是鬈曲的,是一头天赋的、自然的、不是人工修饰的鬈发,披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脸型衬托得更楚楚动人。她身材修长苗条,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落落大方。
拉西丽见表哥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两颊泛起了红晕,嫣然一笑,说:“走吧,表哥!早点儿回家休息!”那白里透红的脸上,露出两个迷人的笑涡,使叶尔孤白感到如痴如醉。这种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他扪心自问,自己的举止究竟是否有失检点,是否轻浮放肆,他总感到自己的感情是纯洁的,对于表妹,他只是诚挚的尊重,是善意的爱慕。
他和表妹一起,夹杂在羊群中,向舅舅家里走去。毕竟有些窘困、拘泥,彼此间除了简单的寒暄答问,很少交谈。对机灵敏锐的拉西丽说来,她跟表哥意外地初次相见,她对他也有深刻良好的印象。他的魁悟身段,他的英俊相貌,他的风度仪表,确实脱俗出众,这还只是他的外表;而他的憨厚腼腆,他的欲言不语,他的拘谨自重,总而言之,他那副呆傻相,足以反映他心地之纯洁忠厚。似乎有这样一位表哥光临,也给他增添了不少可以炫耀于人的自豪感。
甥舅初见,分外亲热,相抱痛哭,热泪滚滚,有如离散多年的父子意外重逢。
拉巴尼族长抚摸着叶尔孤白的头发,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端详着这个突然光临的外甥:他的面貌、轮廓很象易司哈格姐夫,眼睛、眉毛跟姐姐瑞芙嘉极其相似,他似乎综合吸收了他父母的主要特征。看到外甥,拉巴尼不禁想念起阔别多年的姐姐和姐夫,他巴望两家人能住在一起,勤通往来,彼此照应,以免两地相思。近几年来,这心愿,这渴望,更觉浓烈。虽然他在阿拉目地方,生活安定优裕,在族人中享有很高威望,诸事顺利,但身边至今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孩,缺乏得力的助手,百年之后,这一摊家产族业,谁来承继?谁来接管?再说,这两个望族千金,名媛小姐,又将何所归属?如何依托!—为此,他总是忧心忡忡,思绪万缕,一直在留心物色可靠的承继者,也在暗自挑选乘龙快婿。
现在,眼看自己的外甥,仪表出色,气度非凡,又是姐夫易司哈格先知熏陶成长的爱子,看样子忠厚诚实,老成稳重,精明能干,莫非是安拉的调遣,安拉的默助?拉巴尼族长喜出望外,他决定利用这个安拉特赐的机缘,促使自己的理想实现。他默默地、满意地、频频点首地倾听着外甥讲述他的经历,听他转达姐夫谆谆叮嘱的重托,又听到他愿意在舅舅身边效劳、请教的要求。他高兴地拍拍外甥的肩膀说:
“好啊!小伙子!你真不愧是易布拉欣圣祖的子孙,易司哈格的好儿子!一路上,你辛苦了,也在艰苦的历程中锻炼了胆识和才干。住下来吧!你对这里会逐渐习惯起来的,跟在家里一样,这就是你的家!我身边很需要一个忠实可靠的助手,能够里外周旋的亲信,能博得族人信赖拥护的总管,我想让你锻炼锻炼,使你能逐步承担这样的重任,也不辜负你父母的委托和期望。你哥哥那边,将来肯定也容不下你,依我看,孩子,你就下决心在这里安家立业,长久定居吧!将来,舅舅一定跟你做主,说门好亲事,娶个贤淑端庄的妻子,你也就算在斐丹阿拉目村落户定籍吧!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客人,完全跟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不必客气拘束……”
“谢谢舅舅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我想,有舅舅的关照,我会在此地安心住下来的。我愿意为舅舅效劳,恐怕也只能干点琐碎事、家务事,还希望舅舅随时指点关照。至于定亲娶妻,那可是终身大事,必须慎重考虑,我有生以来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说来也怪,今天刚一到阿拉目村,在舅舅还没提起这件事之前,脑子里倒闪过这意念:我也许会在这里常住久居,落户生根,如果我能够—”
“能够什么?’’拉巴尼听到外甥忽然停顿下来,连忙催问。
“能够跟我在本村见到的第一个姑娘荣幸地结婚,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你指的是谁?”
“她的名字叫拉西丽!”
“好厉害啊,小伙子!你们都认识了?舅舅本来是想给你当个媒人,你却想叫我当老丈人!’’拉巴尼饶有风趣地说,“好吧!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我有个条件:婚礼,得在7年后才能举行。如果能够等待,这门亲事就算预定了。”
叶尔孤白欣然同意,婚约就算成立了。喜讯传到拉西丽耳中,她也暗自高兴,说实话,她对这位素不相识的表哥,同样一见钟情。她的确也曾产生过和表哥结亲之类的念头,只觉得这可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万万料不到这个愿望竟会成为事实,而且决定得这么快。她期待着、向往着前程似锦的未来。只等7年届满,如期完婚。
从此,叶尔孤白便勤奋、严肃地担负起舅舅委托的一切事务,他总是一丝不苟,处处谦虚谨慎,廉洁无私,博得全村男女老幼的称赞。
诸事遂心如意,可叶尔孤白心头老惦记着两件事:一件是怀念远隔千里、年迈体衰的父母,时时刻刻在为他们的健康长寿祈祷;另一件就是脑子里萦绕着表妹拉西丽的影子,经常屈指掐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结成美满良缘。的确,能激起他心潮起伏、思绪动荡的这两个因素:远在天边的父母,近在眼前的恋人,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交替地出没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