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年少时的郑板桥在月光下,从私塾往家中走去。忽见一女子,在路边的小溪边上对着月色在梳妆打扮。郑板桥在她身边走过后不禁又回头望了她一下,那女子也把目光对准了他,对他说:“现在是晚上,月色太浅,溪水里看不见我的影子,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打扮好了没有?”于是郑板桥朝她走去,走到她面前借着月光看着她对她说:“打扮的很好了。”那女子又问:“明天此时,你还会来到这里吗?”郑板桥说:“也许会吧。”
其实,郑板桥已经在心中暗自许诺,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再来到这个地方。于是明天的这个时候,郑板桥来到了这个地方,明天的明天的这个时候郑板桥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之后的几天几十天也都是这样。一开始,郑板桥与这个姑娘谈一些闲话,谈着谈着不知不觉就开始说了一些情话。就这样他们有时说一些闲话,有时说一些情话。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一日情话说到正浓时,郑板桥想拉那姑娘的袖子却发现触不到。于是郑板桥一时心急,想一把抓过那女子的袖子却发现还是触不到。他更着急了,情急之下,用自己的双手去拉那姑娘的手却发现依然触不到。那姑娘突然落泪了,对郑板桥说:“你是触不到我的,你还是走吧!”郑板桥却不肯,他依旧站在那里,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说的话中的闲话渐渐的少了,情话渐渐的多了。但是,既然恋人是触不到的,那么就总难免会有遗憾,郑板桥为她买的点心她不能吃,郑板桥买的酒她不能喝,郑板桥为她买的衣裳她不能穿。为了让她至少看起来在吃,郑板桥把点心举到两个人的中间,各自咬着点心的一端一起吃,虽然最后只能是郑板桥全吃下去;郑板桥举起酒杯,让两个人各自在酒杯的一端喝同一杯酒,虽然最后还只能是郑板桥自己都喝下去;郑板桥用树枝把为她买的衣裳撑起,也用小棍把袖子撑开,好让她的身影可以嵌到新的衣裳里。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一日,姑娘对郑板桥说:“妾愿与郎君结为连理,不知郎君意下如何。”郑板桥说:“好是好,只怕媒人也没有,喜宴也办不成呀。”那姑娘说:“不必担心,妾自有良法。”又是满月当空的夜晚,在这个晚上郑板桥与他心爱的姑娘举行了婚礼。婚礼上的媒人是树梢上的乌鸦,双亲是溪边的垂柳,宾客是夏夜名鸣叫的知了。在他们的喜宴上,宾客一如寻常喜宴上的宾客那样喧闹;在他们的喜宴上,新郎也像其他新郎一样幸福,新娘也像其他新娘一样幸福。喜宴结束后,郑板桥的新娘对他说:“妾为鬼魅已有一些时间,修得一点法力,可在满月之时得到一刻肉身,不知那时郎君是否愿和我像寻常夫妻那样修得燕好。”郑板桥当时只当她是在说笑,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那女子并非说笑,郑板桥和他的妻子的新婚夜与常人的并无二致。
十月之后,郑板桥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郑板桥发现他既触不到自己的妻子,也触不到自己的孩子。一日,他的妻子抱着孩子对他说:“君为世间凡人,而妾为阴间鬼魅,妾法力低微,福分浅薄无力久留,只得去矣。妾与郎君相处的时光,妾永世难忘。望郎君勿忘妾身,但也莫为妾身忧伤。”说罢,郑板桥的妻儿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见妻儿化为乌有后,郑板桥悲痛地不能自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这时一老僧突然从道旁走到郑板桥的身边。对他说:“贫僧观察先生已有些时日,还请先生到贫僧寺中一座,好让贫僧将先生所遇之事的缘由说与先生。”于是郑板桥与老僧一起行至一处古刹。入座后,老僧将一封书信交于郑板桥,郑板桥打开一看是其妻子的笔迹。上面写道:妾乃郎君前世之妻,特来尽未尽之缘分。崇祯七年清军入关,兵至山东。那时,君为山东名士名叫王冰杰,妾为乡间女子名叫李秀娟。当时妾与郎君已有婚约。君不忍大好河山遭鞑虏蹂躏,于是毅然举兵抗清。然清兵众而义军寡。君料抗清之事凶多吉少,于是将妾与双亲请到家中说:“小生此番抗清,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若兵败身死,秀娟即可改嫁不必为我浪费青春。”说罢郎君飞身上马,直扑清军。数日过后,清军开至乡里。妾听闻君率义军与清军血战三日后,身殉沙场。妾当即动身去寻君尸首,行至饮马河畔,见君身中数箭倒在河边。妾欲将君装殓,不料被一旁的清兵挥刀砍死。妾与郎君生不得同处一室,却共死于流水之侧。而后,君转世投胎而妾为孤魂野鬼,妾之所以为鬼魅只为与郎君再续前缘,而前缘尽则妾虽有万般不舍也只有离去,盖因天命不可违,望郎君自珍重。
郑板桥读罢顿时泪如雨下,老僧劝他看开些。他居然破涕为笑,说道:“此刻的我只想得到数日的糊涂好让我忘了如此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