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让西欧资产阶级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阶级,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
一个阶层能否成为一股独立的力量,其判断标志就是他是否具备独有的思想武器。中国古代商人无法改变社会走势,其原因就在于没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使得他不仅无法脱离旧势力的影响,反而需要依附旧势力,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有钱了,但脑子里想的还是旧东西。
所以,地理大发现奠定了资产阶级的物质基础,而真正让西欧资产阶级脱颖而出去改造旧秩序的,就在于文艺复兴带来的思想大解放。
文艺复兴到底图什么
随着商业的发展,致富的商人面临一个苦恼:如何让自己获得社会的认可?否则,虽然有钱,但总是背负沉重的思想负担。就好比中国商人,辛辛苦苦求财,却总是落了个“为富不仁”的名声,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总是用一种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们,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文艺复兴解决的就是西欧资产阶级面对的这样一个社会认可问题。赢得认可,无非两条路:屈服于现有社会价值观,与之“同流合污”;改造现有社会价值观,使之成为符合自己要求的价值判断体系。
前者就是堕落的官僚买办资产阶级,叫做资产阶级贵族化;后者就是进步的资产阶级。文艺复兴就是成就后者。
主流价值观的落伍
“一定时期的思想文化是一定时期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必然反映。”——毛泽东
当时的社会主流价值观是得到神和上帝的满意,从而进入天堂,宗教占据着人们生活的主要位置。基督教能控制西欧千年之久,并非基督教本身多么厉害,而是由于中世纪西欧实在太穷了,农民种的粮食根本养活不了自己,吃草和野菜很普遍,更别提战争与疾病了。
尘世里看不到希望,只得寻找来生。来生就是希望,人活一辈子只是为来生作准备——这就是宗教对世人的安慰。毋庸置疑,每种成功的宗教都取决于它对死后世界的建设、开发和控制。
在基督教构想的天堂里,青山绿水,到处流淌着牛奶和美酒,少男少女成群结队。只要在尘世煎熬几十年,向负责中介的教会按时缴纳什一税,蹬腿时就能领到单程票,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永永远远地快乐下去。
教会成为人们活着的希望。在当时,上自帝王,下至庶民,几乎人人都对天堂笃信不疑。没有了天堂,你还能靠什么来拯救悲惨无常的生活?没有了教会,你又该靠谁来帮你信仰来生永恒的天堂?总得给人一点活着的盼头吧。
所以,对于中世纪而言,最大的惩罚不是饿肚子,而是被教会开除,这意味着他的人生没“希望”了。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农民动不动就喜欢起义,而西欧农民几乎从不起义的原因。并不是西欧人活得好或者安贫乐道,而是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来世。
西欧人就这样在教会的“忽悠”和对天国的憧憬中度过了近1000年时光,也被压抑了1000年。这也是近代欧洲雕塑和绘画经常是一丝不挂的裸体的原因,还是压抑太久了,想唤醒人的肉体欲望。
中世纪后期意大利商人垄断地中海贸易,到了14世纪,意大利率先富起来,这些商人突然发现:不用去天堂,在尘世就能享受不错的生活,这里美味佳肴都不缺。那天堂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物质基础决定一切。
重构社会价值体系
1、文艺复兴不是复兴,而是创造
商人变富裕了,你再让他天天祈祷、克制隐忍去服侍上帝,肯定是不大可能了。这就好比,一个上班族有钱了,你还能让他规规矩矩上班、勤勤恳恳996吗?他肯定要开始考虑享受、对自己好点了。
但是,整个社会都讲究拼命工作、追求成功,这个有钱的上班族虽然开始潇洒了,但内心经常犯嘀咕:我是不是有点懈怠而不思进取了?如果这种有钱的上班族只是一两个,那他们肯定就“迷途知返”安心上班了。如果这样的他们有很多,他们很可能就会质疑现在的工作氛围,从而去宣扬自由与个性。
资产阶级就好比有钱的上班族,二者是一个道理。所以,使上帝低下头,让人类抬起头;放弃天堂生活,回到世俗生活,自然成为这些商人的价值追求。他们必须重构一套价值体系,才能心安理得地快乐生活下去。
重构价值观,总得有个依据,不能凭空想象,于是就想到了古希腊古罗马的权威经典。他们“包养”学者研习这些经典,进行重新解读,来肯定人在现世的价值。这就是Renaissance(重生的意思,中文译作“文艺复兴”)。
所以,文艺复兴,并不是复兴希腊罗马的古典文化,而是从中发掘符合资产阶级需求的人的价值,包括资本的洗白,这就是humanism(人文主义)。
在人文主义这一理念下,无论是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拉斐尔的圣母画像、还是莎士比亚的戏剧等等,都在传达着一种把人抬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的观点。在人的尊严和自由上,文艺复兴学者的认识高度统一。
他们不断重申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的词句:“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还是邪恶的人,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2、地理大发现促进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的发展轨迹,与商业的发展几乎是同步的。文艺复兴的开端是14世纪的“文学三杰”(但丁、彼得拉克和薄伽丘),均是意大利人,这并不是巧合,而在于当时的意大利在旧航路躺着挣钱,在14世纪积累了足够商业财富。
当文艺复兴达到高潮时,无论是意大利的美术三杰(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还是西班牙的塞外提斯、尼德兰的伊拉斯谟、法国的拉伯雷和英国的莎士比亚,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几乎都是16世纪出现的,这与地理大发现的时间不谋而合。
也就是说,这种振聋发聩的思想,在意大利不断掀起高潮。随着地理大发现的到来,西欧各国的工商业蓬勃发展,迎头追赶意大利,文艺复兴也在16世纪随之扩散到整个西欧。
随着思想解放,西欧在科学和艺术方面取得了琳琅满目的成就,社会从“万马齐喑”变成“百家争鸣”。文艺复兴也被称为“巨人的时代”。
而此时的中国明朝,还在挖空心思写八股文。思想,从来都是最有力的武器。
但是,文艺复兴并非完美无缺,它的局限性也很明显,那就是它过分强调人的价值,在传播后期也就造成了私欲膨胀,物质享受和奢靡泛滥,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当社会只强调“活出自我”、“人首先是为自己活着”时,这也是一种可怕的堕落。自私得如此理直气壮,这就是所谓现代西方病的思想渊源。
更重要的是,这场思想大解放,局限于上流资产阶级和知识阶层,广大平民依然处在中世纪蒙昧状态。平民觉醒,这就轮到宗教改革登上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