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神教的时代,在沃林纳那个地方,足足有四座神庙或神殿。这四座神庙供奉的都是有三个头的神,即三头神。神庙的墙壁以及里里外外都用艺术画像装饰得满满的,有人像,也有飞禽走兽的画像,画得巧妙、逼真,看上和活的一样。而且画像上的颜色经久不褪,雨雪都冲刷不掉,也不能使其失去光泽。神殿中间摆着桌子和长凳,在那里常召开隆重的会议,讨论一些关系到全体市民十分重要的事情。而在最显赫的地方陈列着三头神的雕像,它比人还高,有三个脑袋和三个面孔。这四座神庙中的一座,修有一个特殊的附属建筑物,那里养着一匹马。这匹马应该成为一个预言者。为了从事这样重要的勾当,选中了一匹完美无缺、强大有力的马,它叫希夫尔,长着华美松软的鬃毛和灵活的眼睛。被委派照料它的是一个年老的祭司。老祭司心里很喜欢这匹归他照管的马。 老人经常到马厩去照看,有时候给马加点儿干草,有时候给它添点儿燕麦;温和地拍拍马背,还同它嘀嘀咕咕地说话。希夫卡很快就把老人当成朋友,一看见他就嘶鸣起来欢迎他,用前额擦着祭司的肩膀,表示亲热。由于照料得很细心,马儿长起了膘,马毛闪射出银白色的光泽,两只眼睛显得又聪明,又欢乐。在举行特殊仪式的时候,希夫卡就要发挥它那重要而又特殊的作用。马儿面前的地上放着九根矛,一根一根并排放着,间距是一尺半。接着老祭司牵着希夫卡越过这些矛。如果马儿走了过去,马蹄子一根矛也没碰到,这就被认为是吉兆;而如果碰到了哪怕是一根矛,那就被看成是凶兆。
起初,根据神庙首席祭司的主张,只有在使全体居民不安的重要事情中,才叫希夫卡出来预卜吉凶。比如说,它预言过,当年的冬季会是怎样的,是严寒的抑或是比较温暖的;下一次收成是好还是不好;可不可以开战,或者还是推迟的好……可是后来,改变成另一种习惯,老祭司为了一口袋燕麦,也把马牵出来给普通的家庭预卜未来,甚至给个别的人算命。比方说,希夫卡一次又一次地不得不替人决定:一个手艺人的女儿该不该出嫁,以及某个商人该不该出门去办货,等等。换句话说,神庙附属建筑物中的四条腿住户,如今要回答人家向它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耐住性子等着看它的四只蹄子在九根矛中间走过去的人当中,有打算让闺女出嫁的父亲,有准备出海的商人,也有准备发动战争的市政当局代表人物。
希夫卡是否感觉得到,在城市生活和全体市民的生活当中,它是多么重要的人物?这是很难说的。不过另一方面,照料这匹马的祭司确实领会到它的重要作用,因而由于自己起了照管这匹马的作用而感到自豪。“希夫卡是一匹神马,它是三头神亲自派来的。它说 ‘是’与‘否’ 乃是根据神的指示。三头神通过它亲自预示吉凶。”随着时间的流逝,希夫卡越来越熟练了,这是因为一个星期之内它要走过九根矛好几次之多。它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走,因此四只脚碰到矛杆的次数越来越少。马儿变成了一个慈善的预见者,不幸的预言非常罕见,因此希夫卡获得了沃林纳居民更大的尊敬。于是它饮食无缺了,因为每个人都设法给它带来一些比较好吃的东西。可是忽然有一天,城里出现了一些耶稣教传教士。他们力量大,于是他们放心大胆地干起来了。连祭司们也给搞得背弃了自己的神明。
为了证明三头神仅仅是一个木头偶像,教士们推倒了他,砍掉了他的三个脑袋,送到上级那里作为证据,证明在这波莫利亚地区新的宗教信仰已经占了上风。大多数祭司同意接受洗礼,他们是这样考虑的:“既然三头神容忍了对我们神庙的凌辱,那么,这就是说,三头神掌权的时代到了尽头。”只有管马的祭司依然忠于古老的三头神。传教士们说的话,他像聋子一样听不进去。背叛了自己多神教神明的祭司们,前来劝说,他也不听劝。他回答他们说:“我给三头神服务了一辈子,一直到死我也要忠于他。”只有一件事使老人担心,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去找传教士们,问道:“通灵神马希夫卡怎么样啦?”“我们要把它卖掉。”他们回答说。听到这句话,老人惊得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爱自己的神,也爱希夫卡。从这个时候起,老祭司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他心中老是在怀念三头神,老是在担心神马希夫卡的遭遇……有一天夜里他睡不着觉,整个一生在他眼前飘浮而过,而希夫卡他看得十分清楚,就像它站在床旁一样。他也回忆起人们把这头马驹领进神庙的时刻,当时它又胆小,又不灵活,不会在九根矛中间走来走去,常常用蹄子碰到长矛。
后来它习惯了,学会了绕着矛尖走。似乎是他已懂得,人们期望于它的是什么,因而努力要好好发挥自己的作用,从而使那些前来问卜的人感到满意。可是现在呢?现在当真这匹神奇的、智慧之马,三头神的神马,要像一头普通的牲口一样给卖掉吗?一想到这一点,老祭司的心就痛得要碎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老人已经死去。希夫卡真的给卖了,卖给了一个村子里的庄稼人。从前曾经是通灵的神马,一变而为庄稼人的好帮手,它顺从地拉犁拉耙,拉运割下来的粮谷,使自己的新主人很是欢喜。从过去的时代他保留下来的只有一个习惯:他总是十分谨慎小心地走路,从来不用脚去踩横在路上的棍棒或枝条。